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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幻想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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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个人。一群人滚作一团,大厅里的贵宾们全都陷入惊慌,尖叫着四散奔跑。

    简星寒觉得全身发冷,颤抖着抱住自己的身体,蹲到了地上,失控的法师之手,暴走的精神力还在放肆地凌虐赖特,握成了拳头,一次次猛揍,下勾拳能将那沉重肥胖的身躯直接打得离地飞起来,可见其力道之重。

    就这么几次袭击,赖特鼻青脸肿,似乎连肋骨都断了几根,躺在地上连哼都哼不动了。

    得到消息的法师们,或者说传承者们冲进了大厅,他们察觉到了那股暴烈的波动,磅礴的力量仿佛火山,却不知道为什么引而不发,似乎被什么克制着,一旦爆发,没有人会怀疑他能摧毁整个世界。

    众人脸色铁青,却不知所措,只好将目光投向了那股恐怖力量的来源,还是苏莫跟他有点交情,硬着头皮开口了:“简先生!千万、千万别冲动……”

    简星寒牙齿都在打架,他能听见清晰的牙齿碰撞声,身体里像有个巨大的野兽要冲出来,畅快厮杀。但他直觉这么做后果非常严重,因此苦苦压抑着,从牙缝里泻出虚弱的声音:“奥斯卡……”

    “这种时候为什么还叫那个机器人,不是火上浇油吗?”

    沉重得仿佛滚雷的声音低低地发出一声叹息,赤红如整块鸽血宝石雕刻而成的巨龙穿过地板,冲出天花板,再冲回来,在简星寒身周自由盘旋,三个头各行其是,阿左在冷哼,阿右在抱怨,红中继续叹息。

    但红龙的出现并没有对简星寒的问题带来任何帮助,那种蠢蠢欲动的冲动依然在血管里徘徊,只等他一个放松,就会探出头来吞噬一切。

    那股强大的威力让结实的城墙也开始四处爆开裂痕,水晶灯砸落下来,石块掉落,山岳震动。

    除了简星寒没有人看见红龙,士兵们冲进大厅,手中的刀枪剑戟将简星寒包围起来,为首军官厉声呵斥:“你做了什么!?快点停下!”

    简星寒苦不堪言,红中却只是盘旋,同时仍然低沉叹息:“强大并不等于毁灭,建设与创造是强大,控制与征服也是强大,甚至于,为世人所爱也是种强大。所以传承者啊,不要让愤怒主宰你,不要让力量摧毁你。只有低级生物才会受本能和情绪左右,你要冷静下来,用理智控制力量。它是你的刀,你的奴仆,而不是肆无忌惮的狂犬。”

    说完他还点点头,补充道:“强大的传承者都是死硬理性派。”

    这个时候开个毛的玩笑!

    简星寒深吸口气,仍然觉得手指发抖,甚至开始认为自己为什么要忍呢?

    他不过是个四千年后的过客,这里毁掉了,再去别的地方就好了,反正奥斯卡也是个过客,并且奥斯卡也说过,简星寒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别人……他不在乎。

    简星寒模模糊糊地想着,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张黑色火焰组成的笑脸,若隐若现,笑得狰狞而狂乱。

    “你多了不起啊,”那个笑脸仿佛在说,“明明只要不喜欢就可以毁灭,为什么要活得这么憋屈呢?爽文男主角有什么不好?”

    然后他被一个饱含血腥味的怀抱紧紧笼罩在怀里,“别哭了,并没有人死去。”奥斯卡说,简星寒觉得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动听过,简直像是自天国飘来的仙乐。

    “我没有哭……”简星寒才开口,就发现他嗓音在发着抖,眼前模糊,脸上全是水。

    奥斯卡温柔地看着他,握着那个金属板说,“你先看看这个,这东西要精神力启动,我用不了。”

    简星寒克制地握住金属板,在奥斯卡搀扶下站起来,向着大厅尽头,位于最高处的王座走去。

    周围的士兵们似乎迫于某种压力,只是举着武器对准他们,却没有人敢冲上来,甚至于在两人前进时让出一条通道。

    在这片诡异的气氛中,简星寒坐在了领主的宝座上,握着那块金属板,顺利地注入力量后启动,又输入密码,之后面板上顿时亮起无数条银色光纹,渐渐密布整块金属板,随后彻底成为透明的一块,中间浮现出一句提示:是否激活部队?

    简星寒稍微有点迟疑,却看见奥斯卡点头,他于是将手指放在“是”的字样上,再次注入精神力。

    以金属板为中心,有道光的洪流铺天盖地冲了出去。

    冲出大厅,冲出城堡,呼啸着覆盖了整个夹缝。

    战场的士兵停止了交锋,劳作的工人农民停下手里的工作,互诉衷肠的情侣松开彼此的手,哭闹的小孩闭上嘴,全都像是断电的玩具娃娃一样静止不动。

    魔龙山的巴克等怪物们也察觉了异常,全体跑到了达克尼斯的巢穴里,巴克背上还背着个小孩,因为她一直很安静,所以现在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怪物们吵闹不休,“老大老大老大发生什么事了?那些人类好像要搞什么大动作?”

    洞穴深处,趴在金币山上沉眠的黑龙突然睁开了金色的眼睛,以刚刚苏醒的动物绝不会拥有的利落速度冲出了山洞,它盘旋在魔龙山顶峰,远远地望向光辉出现的地方。

    黑龙仰起头,龙吟脱口而出,回荡在魔龙山间,甚至传到了人类的城镇里,声音中充满了欢欣,“终于……解脱了……”

    从城堡的宴会大厅开始,全世界的人类都在进行两种行为:

    要么从原地消失了,要么主动用两只手扒开自己的皮肤和血肉,露出埋藏在血肉深处的银色骨架。

    那个骨架从皮肉中挣脱出来,像是破茧而出的飞蛾,渐渐变形拉伸,化为各种战斗单位的形状:三角形飞行器、六只脚的陆行部队、子弹形状的装甲车、人形的陆战兵、水陆空多用飞行器……

    巨大的电视屏幕里,之前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们也动了起来,有个像劳尔,还有个像汉斯,大大小小的银色的机械们全都撕开束缚的皮肉,将血淋淋的肉块扔到地上,毫发无伤地推开砖土房梁,整齐地排列起来,朝着某个方向进发。

    无论对于怎么样的情绪来说,能够转移注意力绝对是最好的控制方法之一,简星寒果然忘记了愤怒,也忘记了那个蛊惑的声音,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台阶下方血腥的演出。

    大部分的贵族们都消失了,大部分的士兵则在自残,在这片像是将地狱一角生生抠下来放置到人间界似的场景中,简星寒还是注意到了翻倒的椅子下,有几个人抱着脑袋在瑟瑟发抖。

    简星寒则从金属控制板的文档里,彻底搞清楚了事件的原委。

    这支机械部队流落进两个不同维度宇宙间的夹缝后,又和极少数的人类遭遇。

    因为没有接受到任何战斗相关的指令,它们则在机器人三大定律的限制下,自觉为这些人类进行服务。

    它们建设了这个世界,因为人类都想当头头,所以它们让人类各自当领主,雄踞一方。机器人们则伪装成侍从、军队以及各种各样支持贵族享乐的基础阶层——之所以选择中古世纪,是因为缺乏科技的时代最节省能量,人类也不容易折腾出大问题。

    因为人类总共就那么几个,将世界格局搞太大也没必要,所以什么国王啊、邻国的美丽公主啊,也全都是机器人搞出来,让人类觉得“这个世界人好多”的全息像而已。

    至于为什么选择西方式制度,也仅仅是因为它们服务的第一个人类是赖特,而赖特跟简星寒来自同一个时代,是出生于公元22世纪的英国人。

    简星寒虽然想吐槽这个“同一个时代”差了将近一百年,但想想四千年的差距也就算了。

    赖特一觉醒来穿越成为领主,一开始还兢兢业业,勤政爱民,后来渐渐发现就算*堕落一点也没什么,于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等到他发现下层平民奇怪地杀也杀不完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去探寻真相,而是发展出了以杀人为乐的爱好。

    至于和人类为敌的怪物们,也的的确确是“怪物”——它们是曾经隶属于银河联邦那些强大传承者们遗留下来的伴灵们。第二次宇宙大爆炸的时候,大部分传承者们都死去了,极少数则因为突破法王级别,被传承者一族强行带去了高维世界。死去的传承者们的伴灵并没有立即消亡,而是被拉美西斯和机械部队关押在葬送之地。

    拉美西斯还强迫它们和机械部队签订契约,要求彼此共同作战。不过根据记载,这样的合作并不理想,控制板里对于伴灵们的协作性评分是负数,所以难怪在人类的“幻想世界”里,伴灵们成了与人类为敌的怪物,天天挨揍。

    而现在,简星寒启动了控制板,最高指令激活后,所有机器人都终止了这场角色扮演的游戏,脱去伪装,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朝着城堡集中而来。

    休战的时候充当照料人类的保姆,接到命令就化身不畏生死的战士,简星寒觉得这些机器人真是太温柔了。

    对此奥斯卡表示反对:“你觉得工具冷酷或者温柔,其实都是人类自身情感在工具上的投影。比如我手里这把匕首,用来削木头,你会觉得它心灵手巧吗?用来虐杀,你会觉得它残忍吗?用来对抗强敌,你会觉得它勇敢吗?工具只是工具,之所以有不同的用途跟影响,都是取决于使用者。”

    简星寒被他一通长篇大论彻底浇熄了火气,如释重负地朝后靠在宽大王座上,斜睨了奥斯卡一眼:“哦,那你呢?”

    奥斯卡略带傲然地抬起下巴:“我跟这些低等工具是不同的,我兼备着机械和生物两种物种的优势,自我进化没有极限,我是新人类的始祖。”想想他又补充,“我只对你一个人忠诚。”

    简星寒眨巴着眼睛,突然觉得胸口又酸又涩,抛开新人类始祖这么傲慢的发言之外,如果奥斯卡继续这样每天对他表白一次的话,大概他是不会有机会毁灭世界了。这么觉着的时候,他握住奥斯卡的手腕,侧头在男人下颌轻轻吻了一下。

    红龙还盘旋在高空,然而简星寒已经将它忘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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