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开河,赵与秦毗邻,秦已灭了韩,下面的目标自然是赵和魏,但何至于像她说的那般明岁便亡?
可不知为何,听解忧说得这么确定,景玄觉得自己也有了几分动摇。
“李牧在,赵不亡。”解忧苦笑,“若李将军过世了呢?”
若是李牧死了,赵也当亡了吧?
景玄摇头,“武安君又非花甲古稀之年,岂会一旦而殁,莫非医女通晓卜算,知他明岁该罹重疾?”
楚地看重神鬼祭祀,这时巫医分离尚不彻底,解忧既通医术,很容易让人觉得她亦通巫术卜筮。
解忧默然,她自然不通卜筮,不过……之后数十年,乃是上百年要发生的事情她的确一清二楚,要不就承认了也好,“……迫于生计,忧于卜筮略通一二,仅能掐算衰亡而已。”
景玄看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
解忧了然,他身为楚地贵族,又信巫,自然想要问一问楚国如何,可秦这回势如破竹,明眼人均能看出,只要不出意外,秦统一六国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问了,不过徒添忧虑。
景玄没有再问下去。
解忧也陷入了沉默,良久,从怀中取出一片白素,“此方留与驭手。”
“半枝莲六钱,半边莲六钱,七叶一枝花六钱……”景玄疑惑地看着白素上用炭条草草写就的篆字,“此为何物?诸多毒药也。”
西汉以前,“毒药”是一切药物的总称。
但此时医者治病,多半取自己已经制成的丸散或亲自采药煎熬成汤,极少有人留方嘱咐病人自取——毕竟药材得来不易,民间还没有后世那般多的药铺以供人们买药。
而且此时大部分区域无人定居,荒草丛生,山林幽茫,进山采药的危险性太大,因此医者更倾向于使用针砭施救,平日治病采用的药物种类有限,绝不可能像解忧所书的方子,含足足有二十味草药。
至于《周礼》中记载的所谓“医师掌医之政令,聚毒药以供医事”的情形,也只有在周王室和那些强盛的诸侯国宫廷中才可窥见一斑。
解忧仰头望着天色,手下则麻利地将琴袱收拢,扣了个精致小巧的结子,接着解下身上所佩的白色小囊递与景玄,“天色已晚,荒草多虫蛇,冢子将此散撒入附近,可避害,忧就此告辞。”
“医女留步。”景玄再一次叫住了她。
解忧回眸浅笑,微哑的嗓音淡淡,“何为也?”
“医女救治奎伯,渊当有所酬谢。”景玄解下腰间玉玦,“他日……”
他原想说,凭着这一枚玉玦,他日解忧若是难以为生,自可到楚地寻他。
但解忧的面色又使他这样的话无从出口,这个女孩,应该根本不会落到那样落魄的地步吧?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冢子礼重,忧不可受。”解忧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背着同她一般长短的琴袱,娇小的身影没入荒草,很快在夜色中没了踪影。
她明了将来之事,自然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景玄此人,并不值得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