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地低下头去。
净涪佛身也没催他,只静静地等着。
半响静默过后,陈五儿终于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净涪师父,我......要怎么做?”
净涪佛身摇摇头,“你只需要将那尊药师琉璃光如来画出来,就可以了。”
陈五儿站定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净涪佛身点头,合掌躬身一拜。
如此礼拜过后,他才转身,离开了这一间屋舍。
他也是真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间屋舍里,就只剩下了净涪佛身自己。
净涪佛身完全不急,他随手拿出一个蒲团来,在地上坐定了。
陈四儿在外头各处店铺奔波,寻找着最上等的物什,陈五儿却是先入厨房烧了热水,沐浴洗去先前忙活时候沾染的一身灰尘汗水后,才转身去了陈四儿特意给他准备的书房,静心凝神,准备画画。
净涪佛身看过他们两兄弟的动静之后,便就收回目光,另又从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取出那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慢慢地翻看着,算是边翻看,边等待。
这一等,便等了足有半日。
直到夕阳挥洒,天色开始发暗,陈四儿才带着包袱和箱笼从外间回来。
一回到陈家来,陈四儿才刚将东西搬到一旁安放妥当,都来不及忙活其他,先就赶到了净涪佛身跟前,要与他赔罪。
净涪佛身从经书中抬起头来,止住他的动作,对他摇头:“没甚大事,檀越不必太过在意。”
便是陈四儿早早地将东西带回来,也还是不行。陈五儿那边,可还没有结果呢。
陈四儿没来得及注意这些事情,他甚至都不好问,只能期期艾艾地先应着,等稍后再询问陈五儿。
净涪佛身与陈四儿交代了几句,便说道:“今日便先到这里吧,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说。”
陈四儿连连点头。
净涪佛身带了自己的东西,与陈四儿一拜后,还自回了他暂居的那个厢房。
陈四儿送走净涪佛身后,都没来得及去打理他自己,便就转了身,里里外外的寻陈五儿。
他找了一阵之后,还是在陈五儿的书房里找到的他。
陈四儿见到陈五儿,才刚到了嘴边的话,也都给他统统咽了回去。
看着面上沾染墨痕,尤其狼狈苦恼的陈五儿,陈四儿便是有再大的火气,又如何能够对他发得出来?
净涪佛身没理会他们陈家兄弟的交流,回到了他暂居的客房后,简单收拾过他自己,又点燃心香礼拜过诸天佛菩萨之后,他就还拿出他自己的那一套木鱼出来,还再一次忙活起了晚课。
晚课的木鱼声敲响,传到了陈四儿、陈五儿的耳边,也传到了陈家临近的凡俗百姓耳边。
然而,谁的感触和震撼,也都没有陈五儿来得激烈。
本来还在对着白纸、对着自家兄长愁眉苦脸的他,猛地停住了表情,瞪直了眼睛望着面前虚空。
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叫陈四儿都忍不住从那声声木鱼声中分出心神来,忧心地望向陈五儿。
然而,他的这份忧心,根本就用不着。
愣怔半响之后,陈五儿忽然猛地扑向面前的案桌,伸手抓过侧旁笔杆,笔尖在半干涸的砚台上用力磨了一磨,都没等那笔尖上的毛发饱蘸墨汁,便就倏然一提,翻转着落向他面前铺展开来的雪白纸张上。
线条在那纸张上匆匆描过,却奇异地均匀而平整,不显一丝错乱。
陈四儿愕然看着那提笔在纸张上挥墨的陈五儿,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陈五儿却无暇□□理会他的兄长,他心神契合那一声声响在耳边,震在心头的木鱼声,仿佛整个人都被那木鱼声牵引着,前往一片遍地琉璃,光明普照的世界,拜见那位端坐世界正中央的佛陀。
他心头见得,手中的笔毫便也就如有神助一般,将他心头所见的那一尊佛陀描落在纸张上。
净涪佛身只是垂眉敛目,手指轻轻拿定那一根木鱼槌子,一下一下,不急不慢地敲着木鱼。
似乎对旁边不远处的那两兄弟动作无所见,亦无所知。
待到晚课做完,净涪佛身敲出一记结音,便将木鱼槌子放下,同时将一整套木鱼挪开去,只捧出一部经书来,就着侧旁的烛火慢慢翻看。
木鱼声停歇的那一刻,另一边厢的陈五儿也正正勾完最后的一笔。
他抬起手腕,看着身前那一副画像,寂然无声。
纵然没有了木鱼声的指引,纵然他自己都还有些莫名,但不得不说,此时,他心头安稳至极。
陈四儿到了这会儿,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五儿,你......”
陈五儿扭过头来,望向陈四儿,心头安稳而宁静。于是,他唇边、眼底,自然而然就溢出了几分宁静的笑意,“哥哥......”
这一夜,和昨夜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在于,陈四儿还是没能安稳入睡;不同在于,陈五儿稳稳地睡了。
睡不安稳的,辗转半天也还是没能入睡;睡得深沉的,才刚一沾床榻就睡过去了,一夜都没有惊醒。
翌日清晨,净涪佛身做完早课,再看见陈四儿、陈五儿兄弟的时候,还是没觉得如何惊讶,他对着陈四儿点了点头,便就转眼望向了陈五儿。
“南无药师光王佛。”他合掌拜了一拜,“看来,檀越是完成那幅画像了。”
早在他画完那一幅画的时候,陈五儿便明白了净涪佛身的用意,如今得见净涪佛身,便就肃容合掌,向着净涪佛身深深拜了一礼,“弟子多谢净涪师父指引。”
这个时候,陈五儿尚且稚嫩的脸上,严肃而认真,完全不见一点稚气。
净涪佛身摇头笑道:“檀越缘法极深,我也不过就是随缘而为而已,檀越不必在意。”
陈五儿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多言,转身捧出了一个匣子来。
“净涪师父,那幅画像在这里,您可要再查看查看?”
净涪佛身摇头,“不必了。”
陈五儿见到的是什么样的药师琉璃光如来,于陈家而言,也就该供奉什么样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法身。
不然,药师琉璃光如来那么多的法身应身,还要净涪佛身替他们陈家一一择定不成?
还是由他们自己定下好了。
一切全看他们自己。
陈四儿、陈五儿对视一眼,也没再强求。
净涪佛身看过他们,问道:“可都准备好了?”
陈四儿、陈五儿齐齐点头。
他们三人,就还都去往那一间早先就收拾清理过的屋舍中去。
净涪佛身站在屋舍中央,团团看过一眼,目光扫过那些已经准备齐整的幡布、丝绦,轻轻点了点头。
见得净涪佛身脸色,陈四儿、陈五儿都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东西,原本陈四儿从外间购买回来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模样的。而是昨日里陈五儿画完那幅画之后,因灵感应,和陈四儿一道,慢慢梳理出来的。
幡布是彩幡,丝绦也是五色丝缕成结,那五彩结虽似平凡,但看着,却又大有玄机。
净涪佛身对陈四儿、陈五儿一点头,又抬眼看了看东方的天空。
那天空之上,明霞瑰丽,更有一缕日子自云霞中照出,明耀天地。
“两位檀越,你们可都准备好了?”
陈四儿、陈五儿郑重点头。
净涪佛身合掌,与东方一拜,便与他们道:“如此,我们就开始吧。”
净涪佛身指点着陈四儿、陈五儿两人动手,在昨日里陈四儿已经确定的方位上放上几案。几案上方设龛,龛下位置上还设有挂钩。
而几案之上,又铺上干净的黄布,黄布上放香炉、供碗,两侧还摆上玉白的瓷瓶。
这些东西都摆上之后,净涪佛身又指点着陈四儿、陈五儿往瓷瓶上放鲜花,至于那供碗上,则是放入清水、水果等供品。
放完这些东西之后,净涪佛身往前站出几步,转身向着那一个木匣子拜了一拜,然后才打开那个木匣子,态度相当恭谨地从那里头捧出那幅画像来。
垂眼看过一眼之后,净涪佛身便将那幅画像递给了陈五儿。
陈五儿肃容接过,往供案上走了几步之后,便就将这幅画像双手交到了陈四儿手上。
陈四儿也是端正着脸接过,慢走几步,来到供桌边上,仔细将这幅画像后头的钩绳拉起,挂在那龛下的挂钩上。
他极其仔细,将画像挂上之后,还小心地将那画像沿着墙壁放下,叫那画像平平整整地贴合在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