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不是能轻易原谅谁的人,不要说区区一个侧妃,即便是卫昔昀有朝一日做了皇后,她在卫玄默眼里,恐怕也还是那个心狠手辣、谋害他长女的毒妇、贱妾。眼下是能享几天清福,日后呢?卫昔昀出嫁之后呢?她怎么活下去?怎么能斗得过这些人?
指望着卫昔昀能妥善安排她一生么?心头不由苦笑,一旦出了卫府门,也是有心无力了。只有身在卫府之外,她才是安全的,也才能没有阻碍的做她想做的事。
怎么能奢望事事如愿呢?到此时,她虽然有些不安,却还是庆幸卫昔昀的事如愿以偿 。
许氏问过卫昔昭,两人达成共识,将卫昔昀和大姨娘都安置在了芙蓉阁同住。她们母女连心,就让她们形影不离好了。如此,对付起来难,可一旦抓到错处,受过的也是两个人。
事过之后,沉星左思右想,其实不明白许氏为什么会执意找大姨娘回府。
卫昔昭解释道:“她是一府主母,两个庶女的婚事她都是后知后觉,怎么能够不恼火?昔晽也就罢了,她知道是之前看低了燕王,两个人偶有暧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赐婚,她也只能认了,况且,那件事情,脸上无光的其实是我,没人想到她有什么过失。”
自嘲一笑,卫昔昭才继续道,“昔昀就不同了,人不在府里就成了燕王侧妃,日后说不定还会对付她,她怎么能够不恨大姨娘?况且你没看出来么?她如今是决意要让老爷改观,大姨娘这样一闹,老爷不还是会更加责怪她无能么?人若在外边再闹出什么事,老爷怪她都是小事,她恐怕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自然要不遗余力将人先找回来。人在眼前,她才好控制。”
沉星细细想了片刻,点了点头以示理解,随后又问道:“那小姐您呢?有没有什么打算?”
“现在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卫昔昭微笑,“我有空闲就和飞雨学学骑术,等着老爷回来,随他出门游玩。正经事就是多去陪陪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看重,就没有谁敢欺负我们。”
几名丫鬟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我们,这是多暖心的话语。小姐真正不是心浮气躁之人,即便心绪低落,即便饱受太后恩宠,闲日一言一语,仍如往常,把她们这些身边人当做一家人看待。
卫昔昀和卫昔晽,长次顺序和在燕王府的地位完全相反,只能同时出嫁。在这姐妹二人出嫁之前,什么都不能做 。许氏也好,卫昔晽也好,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却也只得一日日忍着。再怄火,也只是偶尔冷言冷语,不敢闹出大的动静。一旦传到太后耳朵里,后果可就严重了。
卫昔昭也是一方面。虽然做了郡主后,平日言行一如往常,可许氏见识过她面冷心狠的一面,怕她在太后面前说出她的不是。卫昔晽也是一样,已经深深体会到,不听卫昔昭的话总是没个好结果,怕彻底惹火了大姐再不管自己的事,又有三姨娘每日耳提面命,表面上也只能安安静静的。
第二日,就是卫昔昭十四岁的生辰。
许氏这次不顾卫昔昭反对,给她好好庆祝了一番,早已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前来搭台庆贺,前来的宾客不少,娘家那边只有许太夫人过来,其余的都是与卫玄默关系还算不错的官员家眷——真正和如今的卫尚书关系好的人,到哪里都少之又少。
她这么做,是要明里暗里都对卫昔昭好,时日久了成了习惯,日后卫玄默才能真正相信——摔了无数次跟头之后,她终于认清楚了这一点。时常怪自己以前愚不可及——卫玄默钟爱的,自己却屡次刁难,不是明摆着往刀口上撞么?设身处地的站在卫玄默的角度上想了想,自己真的是做了太多蠢事。唯有善待他在意的,鄙弃他厌恶的,才能真正和他成为一家人,否则,空有一腔子倾慕,又有何用?
自然,初时无法习惯、放下架子讨好卫昔昭,要百般告诫自己——这都是为了卫玄默,为了自己的一生,而且这种日子多说也不过几年,熬一熬就过了。
卫昔昭看许氏费尽心思要做好一府主母、做好父亲的贤内助,如今也真是百般谨慎,自己的生辰宴席,刻意挑剔一番竟也挑不出错来,也就乐得接受她的好意,众人面前做出一番亲和的样子来。
许氏却因此现出发自心底的笑意,是她没有想到的。
父亲也会老去,总需要有个真心待他的人在身边照顾衣食起居。许氏纵然可恨,可若不是真的在意父亲,如今是难以做到这地步的 。
先前的怨怼,似乎淡了几分。卫昔昭甚至希望,许氏能够一直如此。想到偶尔登门的萧龙淇,又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宴席间,太后的赏赐到了,皆是些名贵的头饰,更体贴地赏赐了宫里上好的衣料,正是适合春日里裁衣穿戴。
这样的厚待,引得在场众人欣羡不已,直夸卫昔昭和许氏有福气,毕竟,这是寻常官员求也求不到的福分。
白日喧嚣过去,晚间,卫昔昭取出季青城送来的画轴,慢慢打开来观看。
是她的画像。
粉白色绣海棠花褙子,同色素软缎月华裙。从容沉静,却又衣袂轻飘,似要飘然离去。
纵然知道画中人是自己,仍觉得有几分不属于自己的气质,比心中的自己要清冷淡雅几分。
觉得画像比她要好看。
这是他心中的自己么?
这是她去给许太夫人贺寿那日的衣饰,他竟一直记得。
眼泪掉下之前,她别转脸,拭去泪珠。
哭了,又笑了。
看到自己,也会想到他,多好。
谁也没有她伤悲,可谁也没有她幸福。
——
天气渐渐暖和了,风里有了春日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