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代理朝廷官盐,前后七十年时间,历经三代人,成了这西北一带数一数二的豪族,传到这一代就是张四维当家做主了。张家在河东以及关中一带,风头一时无俩,不过这一切都随着那年赵有恭入主长安发生了变化。赵有恭占据长安,随后带来的便是朱家基业朝关中转移,要知道朱家主营的就是药材以及米粮生意,再加上朱家良好的商业网,在布匹方面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更何况有朱琏在,朱家对张家传统产业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如果仅仅只是这些也就罢了,最要命的还是秦王府的酿酒产业,致使张家的酒根本没了销路,三年前朱琏更是一纸公文,取消了张家官盐西北独家代理权,可是要了张家亲命了。其实朱琏也是从大局考虑,官盐集中少数商人手中,致使盐价得不到控制,私盐泛滥就是因为官盐价格太高造成的。朱琏从赵殿下那讨来了后世的方法,大量找代理商,统一定价,虽然利润少了,但断绝了私盐买卖,代理商之间也能互相监督,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朱琏的举措对西北百姓乃至大宋都是好事,可对张家来说,那可是一把把要命的刀,不管是有意无意的,秦王府的崛起,直接让张家的地位一落千丈,时至今日,除了倒腾一些药材和毛皮外,张家根本没什么赚钱的生意。有道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张家想要重新崛起,首先要扳倒的就是秦王府。所以,当柴可言盯上张家的时候,张四维几乎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下来。
张家一介商贾,哪有什么兵马,但张家有船。张家生意横贯东西,从凉州到汴梁,这么大的生意,如果没有庞大的船队是不可能做到的。而柴可言也是看中了张家的船只,想要渡过黄河,没有船怎么能行。本来这些船是柴可言的杀手锏的,是为了渡河冲击北岸准备的,可是现在战局困在了南岸,不得不提前使出这一招了。
由于柴可言的严令,叛军集结了六万多人对南岸阵地发起了轮番猛攻,在叛军不计伤亡的疯狂进攻下,庞赫以及萧岿可是顶着莫大的压力,前线将士的日子过得也是苦不堪言。谁也不知道叛军吃了什么药,这次的进攻比以前要猛烈了许多,一个个跟吃了药一样,无畏的冲击防线。定国军将士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前前后后已经打退了叛军无数次了,可这些人撤下去没多久就重新扑了上来。定国军将士苦,叛军也是骂娘,屁股后边跟着一群板着脸的督战队老爷,谁敢后撤一步,直接拖下去砍掉,到现在,有一个都统将军都被砍掉了。
一封封急报从南岸送到北岸,整个风陵渡指挥部里全是忙碌的气息,东方瑾已经连续十四个时辰没有合过眼了,赵有恭也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三娘生怕木娘子照顾不好,早早地从前线回到了指挥部,看着庞赫送来的一封封急报,她蹙眉言道,“情况太反常了,才四个时辰,庞赫已经发来了七封急报,全都说叛军攻势猛烈,请求我们再发援兵。叛军是怎么了,他们这么打下去,就算最后拿下了南岸防线,损耗也会非常严重吧。”
听着三娘的话,东方瑾和赵有恭同时抬起了头,“怎么?南岸又送急报来了?啧啧,这可真是怪了,庞赫跟萧岿那都是有傲气的人,如果不是压力太大,他们绝对不会请求援兵的。”
明知道庞赫跟萧岿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可东方瑾跟赵有恭却变得异常谨慎,叛军的攻势有些太反常了。柴可言应该知道真正的目标是风陵渡北岸才对,现在在南岸损耗太严重,就会对之后的进攻带来麻烦,如此浅显的道理,她不可能不明白的。赵有恭翻来覆去的想了想,对三娘说道,“去将唐淼找来。”
唐淼一直在前边负责安全保卫事情的,听赵有恭找他,急急忙忙的来到了指挥部,东方瑾代替赵有恭,开门见山的问道,“唐将军,叛军粮草情况如何?”
“嗯?”唐淼有点诧异,叛军粮草辎重的详细情况他早就做过汇报了啊,而且还不止一次的汇报,“东方先生,出了什么状况么?不过唐某再三确认,叛军辎重分别集中在商州以及函谷关,如果叛军省着用,至少能支撑两个月的。”
“你确定粮草辎重能支撑两个月?”东方瑾神情严肃的又问了一遍,唐淼被问得有点脸上挂不住了,站直身子扬声道,“东方先生,这些情报可是暗堂跟情报处再三确认过的,唐某敢立军令状,如果出了任何意外,唐某自愿割掉头颅。”
见唐淼这副样子,赵有恭抬手示意道,“老唐,你着什么急,大官人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兹事体大,最近又有怪事,不得不再三确认一下。”
唐淼一肚子闷气,东方瑾却挂着心事,根本没理会唐淼,揪着头发像是半疯半癫的自言自语着,“不对不对,如果粮草能撑两个月,叛军更不能这么着急进攻了,到底怎么回事?”
唐淼本来很不爽的,但是看到东方瑾这副样子,又不免有些担心了,似乎看出了唐淼心中的疑问,三娘小声解释道,“你不知道,这才四个时辰,南岸那边已经发来了七封求援的急报。想来叛军应该是疯了般进攻才对,否则以庞赫和萧岿两位将军的能耐,再加上呼延灼以及关胜等人在,断不会那么大压力的。”
“咦,有这等事?”唐淼不禁暗自皱眉,他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东方瑾会再三追问粮草情况了。连续七封求援急报,是被逼到什么份上才会这么做?想来叛军也是拼了命不计代价了,可如果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叛军需要这么做么?难道真的是粮草出了问题,可是不可能啊,半个时辰前情报处和暗堂联合送来信,函谷关以及商州方面并无异常。情报处和暗堂不是没想过毁掉叛军的粮草辎重,但一则对方看守严密,二则情报处暗堂人员人数有限,不可能做成这种大事的。前前后后思索了良久,唐淼紧皱着眉头说道,“殿下,属下可以确定,叛军粮草并没有出问题,如果有突发状况,也不可能是粮草问题,会不会是洛阳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不会,假如洛阳出了大事,叛军应该撤退驻防商州以及函谷关才对,不可能拼命攻打南岸防线的。从目前情况看,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东方瑾以及赵有恭都非常确定这一点,可是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不知柴氏意图,自然不可能轻易调动兵马去南岸驰援,毕竟北岸才是防守的重中之重。
黄河滔滔,浑浊的水流伴着惊天骇浪的气势,傍晚来临,当夕阳慢慢沉落,在风陵渡口东南方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或许这支船队比起定国军水军算不得什么,可是在这关中黄河一带,绝对算得上惊人的手笔了。这就是张家纵横黄河的船队,只不过现在穿上装载的不是连通南北的货物,而是一船船的兵马。柴可言立在船头,静静地看着天边暗淡的流云,不久之后,这个惊喜一定会让赵凌睡不着觉吧。曾经多少次梦里夜里,希望这个男人乖乖地陪在身边,醒了后,就会自嘲的笑一笑,如果连赵凌都能乖乖呆着,那他也就不是赵凌了。南风吹拂,都是温暖,西北大地的夏天就是这样,除了雨水能带来意思湿润,其余时候,任凭你东西南北风,带来的都是燥热。风不停,船在行,柴可言想去的地方就是南岸大营,凭着手中五千兵马,她有十万分信心能将庞赫的后方搅个天翻地覆,只要占了庞赫的粮草,这支定国军还有什么可怕的?定国军是强,可要是没饭吃,他们与常人有什么区别?
以为夜幕来临,叛军的攻势会弱下去,可让庞赫的失望的是,叛军根本没有停止进攻的迹象,最要命的是北岸没有派来一兵一卒,有的只是守。命令就是命令,庞赫与萧岿也无法也不敢去责怪赵有恭,因为他们也知道赵有恭的难处。前方战事紧急,庞赫与萧岿都恨不得亲自上场杀敌了,就更别提其他人了,此时所有的兵马全部扑了上去,连点预备队都没有留,就是这样,压力还是非常大。呼延灼负责的东线已经陷落了不下五次,反复争夺中双方都是谁伤亡惨重。
夜来临,庞大的船队终于出其不意的停靠在了岸边,柴可言一身戎装,手持宝剑,神情肃穆威严,“柴进,派人上岸,进入大营后,先拿下后方粮库,再分出兵马进攻东线防区。务必在半个时辰内拿下东线防区,将贼军主力往西面挤压。”
“是”柴进语气里透着一丝兴奋,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胜利,看到了横亘在大军面前的定国军是怎么仓皇逃窜的。
五千多柴氏士兵在柴进的带领下从黄河岸边进入了定国军大营,夜色笼罩,再加上前方战事吃紧,后方营区根本没有什么人防守,也就是辎重库房那边还有两百多人在坚守。柴进统兵轻松上岸,从后方突入到大营几十丈范围根本没遇到一点像样的抵抗,那些零星的阻碍,除了徒增伤亡,给柴氏兵马带不来半点伤害。敌袭的警报终于响起,首先驻守库房的定国军士兵就精神紧绷起来,因为厮杀声已经离着库房很近了。没人知道叛军是怎么上岸,还出现在大军后方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叛军首先要攻打的目标一定是粮草。
柴进提着滴血宝剑,沿途不知打垮了多少定国军的阻击,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一举拿下定国军的粮草。此时大营里乱哄哄的,还驻扎在营内的将士已经主动集结了起来,樊文苑正忙着喂马呢,一听到西边有动静传来,扔了簸箕,找了把刀就往外冲,看到外边乱哄哄的士兵,举着手大吼道,“叛军肯定偷袭粮仓,兄弟们,快跟我去粮仓,绝对不能让叛军把粮草占去。”
其实不用樊文苑喊,腾出手来的定国军士兵已经主动往粮草那边奔了,他们可都知道粮草的重要性,如果粮仓被叛军拿下,以后吃什么喝什么,难道指望北边的兄弟渡过黄河送饭吃么?樊文苑急的满头大汗的,他一边跑一边观察着粮仓的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慢慢沉了下来。此时的樊文苑是多么盼望粮仓那边起火,如果叛军火烧粮仓的话,那一切还有希望,可粮仓一直没有火光出现。火烧粮草,是常用的手段,叛军不放火,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兵马众多,有足够的信心拿下并守住粮仓,叛军到底来了多少人?粮仓恐怕是凶多吉少,不过樊文苑还是带着人闷头冲过去,离粮仓不远了,碰到一群败下阵来的残兵,那都统找到樊文苑,呼哧呼哧的说道,“樊将军,大批叛军去了粮仓,兄弟们想去救,结果寡不敌众,叛军实在太多了,粮仓恐怕保不住了。”
“住口,还有多少能站起来的,跟本将冲过去,一定要把粮仓抢回来!”粮仓有多重要,樊文苑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整个南岸六万多将士的吃喝有八成都在东大营粮仓呢,东大营粮仓如果陷落,南岸将士立刻会陷入无粮可吃的境地。没有口粮了,这南岸防线还怎么守,再强大的士兵,没有饭吃,也不可能饿着肚皮继续战斗的。现在樊文苑已经集结了三百多名士兵,虽然人数少,可对现在的大营来说,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这么多人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往粮仓突进的时候,西面乱哄哄的走来一群人,原来是一群伤兵营赶来的士兵。风陵渡大战,造就了许多伤兵,伤兵营在得知东大营粮仓受到叛军进攻后,自发的组织了起来,一些轻伤的士兵放弃养伤,拿起武器就赶了过来。此时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只要能拿起武器的,就该去支援粮仓。大家太清楚营中的情况了,由于叛军对前线施加了强大的压力,致使营中兵马全部投入到了前线,叛军从后方杀过来,营中根本无兵可守,前线将士一时间撤不下来,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回援大营,那也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一个时辰,足够叛军做很多事情了。
看到这么多伤兵赶过来支援,樊文苑这铁打的汉子也不禁有些感动了,他什么话也没说,挥挥手示意弟兄们继续往粮仓推进。终于,碰到了粮仓外围的叛军,这些叛军左右五百人之多,临时搭建了一条防线,显然是阻挡定国军支援粮仓的。举起钢刀,樊文苑怒吼道,“兄弟们,为了前线将士的安危,必须保住粮仓,大家随我上!”
樊文苑第一个冲了上去,好在叛军由于来的仓促,并没有带多少辎重箭矢,所以樊文苑等人并没有受到对方弓矢的照顾,不过进攻也并不顺利。叛军早有应对,就守住狭窄的过道,不求迅速打退樊文苑,只是尽力拖住。几十块盾牌挡在前方,叛军死扛着不退,一时间局势僵持了下来。樊文苑很急,他知道这种局面对定国军可一点好处都没有,虽然隔着几十丈,但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粮仓那边传来的厮杀声了,很显然叛军已经攻进了粮仓。
东大营粮仓,此时已经成了一座魔鬼地狱,战况惨烈程度远远超乎了樊文苑的想象。定国军士兵深知粮仓的重要性,所以全部堵住粮仓大门,死战不退。奈何柴进准备充足,两根撞城木相互配合,最终撞踏了木质大门,当粮仓大门被毁掉后,驻守粮仓的都统海哲伦下令退到大门五丈外的栅栏防守。在栅栏附近,二百多定国军士兵英勇无畏的阻挡着叛军的疯狂进攻,他们有身躯抵挡着无数刀枪,一个倒下去,另一个补上,柴进早被眼前的定国军给震撼住了,这些不畏死亡的士兵是怎么锻炼出来的?明明两百余人,却死死拖过了半个时辰,当真是可怕。柴进的凶性也慢慢被激起来了,说到底柴进也是江湖中人,身体里流淌着江湖人的性格,见久攻不下,操着刀骂了起来,“一群废物,这么多人打了这么久都拿不下那点贼兵,当真是丢人。焕章,领着你的人跟我上去,老子倒要看看这帮贼兵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其实久攻不下不能全怪叛军的,粮仓栅栏前地势狭窄,根本发挥不了兵力优势,再加上海哲伦浴血奋战,这才坚持下来。柴进亲自领兵进入粮仓,领着麾下那支江湖人组成的亲兵队扑上去,局势顿时得到了扭转,海哲伦到底是正统步兵科出身的将军,手上功夫比不上柴进麾下那批凶徒的,一个不慎就被刺中要害。海哲伦重伤倒下,再无人能指挥防守,樊文苑的兵马又被死死地拖在了外边,粮仓守军辛辛苦苦支撑的防线瞬间便被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