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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默默地走到了平等王的寝宫门口,推开门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举步走了进去。
魏三光的身材高大,所以他的房间对于碧桃而言,实在是太过空旷和巨大,碧桃的脚步声甚至会引起一阵微薄的回声,听起来仿佛有个小鬼正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让她总是会被突然惊动,而左右回顾的时候,方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虚惊一场。
碧桃从小到大,习惯的是自己居住那青石垒就的封闭的空间,习惯的便是环顾一周便能看个通透的小小屋子,平等王的寝宫都能让她害怕,更别说单乌描述出来的地府外头的那么庞大那么复杂的世界了。
碧桃其实一点也不想出去,她只是喜欢听单乌对自己说话而已。
直到单乌真的开始谋划送她出去这件事。
于是碧桃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单乌的处境依然不妙,所以他想将自己和自己肚子里这些个可能会成为累赘的存在先行送走。
第二件事,便是意味着这一回,单乌希望自己能鼓起勇气跟上来,去陪着他一起去面对那个巨大又复杂的世界。
说起来很简单,但是碧桃的勇气只有那么一点,自信也只有那么一点,肚子里的小生命还太弱小——可以说她倚仗的全是单乌给予的关怀,单乌一旦走得太远太快,她的世界便会轰然倒塌。
于是在她的面前,也同时出现了两条路。
第一条路,便是遵从单乌的安排,努力跟上去——在这条路上,单乌一定会越走越远,终有一天,自己会被他抛落在身后,抛落在那个又大又可怕的世界之中。
第二条路,则能够让她自己永远留在这个可以令自己此生无憾的小小世界里,留在这个人生之中最为圆满的时刻。
两条路,对应着她怀里揣着的两样东西:一个小小的羊脂玉瓶,还有一把很华丽的小匕首——羊脂玉瓶是单乌给她的,匕首却是她背着单乌自己找的。
……
单乌高高跃起,一刀斩下,作为靶子的木人干脆利落地裂成了两半,继而崩散成了一地的零碎,王卅一等人还未来得及为单乌的进步发出感叹,一个判官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口中大声喊道:“平等王殿下,平等王殿下,碧桃姑娘被人暗害了!”
单乌一惊,脸色有些苍白,对着王卅一等人做了个全狱搜索的手势,随即飞奔而去。
王卅一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
就在成十七带着被捉住的潜入之人赶到平等王寝宫附近的时候,只听见那寝宫之中传来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似乎地面都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便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所有人都肃立在院子里,包括那个报讯的判官,还有嗅到死气喉不请自来的等着收尸的鬼差,没有人敢动弹哪怕一下。
半晌之后,寝宫的门向外倒下,一股凌厉到几乎成型的杀气从那门洞之中翻滚而出,单乌垂着头,本来束得好好的头发散开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那几乎抿成一线了的苍白的嘴唇,而那嘴角甚至还有一抹淡淡的嫣红沿着绷紧的面颊斜斜向上,似乎是曾经从嘴角流下的血迹,被人用手背随意擦过一般。
单乌抱着声息全无的碧桃,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卧室的大门,鬼差迎上去想要收尸,却被单乌的气势给压逼得不敢乱动。
鬼差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单乌的功力,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压过自己的趋势了——鬼差的武功虽然比其他的阎王差了不少,但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换句话说,单乌的武功,已经让他这平等王的位置越来越名副其实了。
单乌走到了被压伏在地上的那人面前,沙哑着嗓音便开了口:“你动的手脚?”
“哼。”那人一扭头,居然打算装一番硬汉。
“好吧,看起来你是个实诚人,这样便默认了。”单乌点了点头,对左右的人吩咐了一句,“把他的嘴打开。”
那人直到自己的下颌骨被掰卸下来,都没反应过来原来单乌的命令的意思居然真的只是要掰开自己的嘴,而不是要从自己口里撬出些什么讯息来,于是之前准备过的台词都断在了心头,舌头在口腔里弹动着,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单乌调整了一下怀抱里碧桃的位置,腾出来了一只手,也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那只手悬在了那人张开的大嘴上方,拇指的指甲在自己的食指指尖轻轻一划,数滴血珠便那样直直地滴落进了那人的口中。
旁观的石泉等人,不由自主地就变了脸色。
试炼之地中那些可怕的事情,可不是一时半会便会被遗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