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春申的女儿,就永远都是蒲家的人。”春兰的父亲语气中的态度越发强硬,眼看着这下一句便该是“如果你不认蒲璜这个主子,那便与我春申再无丝毫关系”了。
春兰脸上的肌肉有些抽紧,想要一把拖起自己的父亲,让他好好看清楚自己眼下的修为境界,好好想明白如今自己与蒲璜之间的地位差距,让他忘掉那些几乎已经刻进了骨子里的忠心与尊卑之念……可再多的反驳之语,也抵不过手腕之上传来的轻微的颤抖。
这丝颤抖,让春兰领悟到了自己父亲在这强硬的表态之下的那一丝恳求之意——春申不可能真的对自己的女儿说出断绝关系的话语,但是他也是真的无法认可春兰对于丰城蒲家的冒犯之举。
春兰没有胆量在这样的恳求之下继续坚持。
于是春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对着蒲璜颔首示意:“见过城主。”
春兰的膝盖没有半点弯曲,但是她已经是低了头了。
蒲璜微微垂下头,视线在春兰的膝盖上停滞了半晌,场面安静得几乎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春申恼怒于春兰的不听话,正想开口再教训两句,蒲璜却突然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春兰仙子降临丰城,实是让鄙下蓬荜生辉。”蒲璜并没有流露出丝毫觉得蓬荜生辉的表情,而是斜眼看着春申,缓缓开口道,“不如,这服侍仙子的事务,就交给你春申好了——你可要好好伺候我们这位仙子,丰城的前途,可就指望在这位仙子身上了。”
蒲璜说完,哈哈大笑着转身回屋,似乎根本不曾担心自己的放肆举动会引起春兰的反击,而他撂下的那句话,则让春兰与春申之间的关系越发地尴尬了起来。
——这世道,哪有命令一个人的父亲,去给这个人当一个端茶倒水的侍从的?
“爹,起来吧。”春兰看着蒲璜的背影,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反手扶在了春申的腋下,将老人给扶了起来,老人有些想要反抗,又哪里抵得过如今的春兰?
春兰的灵力几乎是瞬间便顺着春申的经脉走了一圈,那些因为衰老而渐渐闭锁的经脉已经宣告了此人的修为不会再有进境,只能在眼下的状态之中等待老死。
春兰的心头突然一痛——切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父亲的老态,她才能意识到自己进入蓬莱,这一晃眼究竟过去了多少年。
“爹,女儿不孝。”春兰低声地对着春申说了一句,正扶着老人想要进入那城主府,却没想老人居然硬生生地将胳膊从春兰的怀中抽了出来,继而垂首侍立于春兰身侧——他竟是将蒲璜那恶作剧一般的命令当了真。
“爹,你不需这样。”春兰眉头一皱。
“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但是我还能管得了我自己。”春申低着头,轻声地说着,却让春兰深刻地体会到了他的决心,“我会认真执行城主的每一条命令的。”
“爹……”春兰被老人的固执弄得有些想哭,更想出手直接打晕老人好结束这种尴尬,却又害怕自己这样做了之后老人清醒过来后会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而这种进退两难之中,蒲璜那有些嚣张的笑意已经充满了前方的整个大厅,并穿出大门,对着春兰的耳朵里狠狠钻去:
“你是春申的女儿,便永远都是我蒲家的人。”
……
这是南华岛丰城蒲家为春兰仙子举行的接风之宴。
春兰坐在蒲璜的下首,前方是一群正在歌舞的女子,蒲璜仍如当日那样斜靠在女子的怀里,一副无药可救的纨绔子弟模样。
——蒲璜现在已经是丰城城主,他的父亲在三个月前去世,他这个丰城大少爷便顺理成章的接任了父亲的地位,开始打点起家业,并由此得到了春氏一族的全部效忠。
“春兰姐,许久未见,为何如此闷闷不乐?”蒲璜端起酒杯对着春兰遥遥敬道,“怎么?是嫌弃我丰城又穷又俗,根本上不了台面是么?”
“我并无此意。”春兰摇了摇头,出手扶了扶自己眼前的酒杯,迟疑了片刻之后,还是遗憾地缩回了手。
“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仙子了,没想到回到丰城,还是要面对我这么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主人,于是恨不得将我也直接斩成肉泥,好出上那么一口气,是么?”蒲璜的语气渐渐挑衅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开怀。
春兰没有应声,只是抬起头,默默地看了蒲璜一眼,转而便将视线投注到了自己身旁,正捧着酒壶,仿佛真是一个侍从模样的春申的身上。
春兰的手在袖子里狠狠地攥成了一个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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