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很清楚青翎也大约知道,读书人想金榜题名,得一级一级的考,尤其像大哥这样没有根基的,虽娘出身官宦,可这个时候是男权社会,论的是男人的地位,陆敬澜跟表哥都能凭借祖荫入国子监成为监生,直接参加朝廷会试。
而以胡家的出身,大哥必须先考童生成了秀才之后,才有机会经过州府选拔成为监生,获得最后的会试资格。
这些青翎是听小满说的,小满最喜欢扫听事儿,估摸是从二斗嘴里听来的,说明年大哥就得考童生试。
明明一个师傅教的,起点上就已经输给了表哥跟陆敬澜,想当官不想点儿对策怎么成,今年过年怎么也得撺掇爹去知县哪儿走动走动。
说起小满就不得不提桃花了,自己在京里这个几个月,最大的收获就是桃花这丫头,先开头瞧这丫头还以为是个麻烦呢,后来才知道,是个心灵手巧性子稳妥的,果然人不可貌相,临走就跟舅母要了来。
因舅舅把跟桃花一起买进来的那三个丫头里的一个收了房,舅母恨得牙痒痒,巴不得自己要了桃花,倒便宜了自己,得了这么个贴心的好丫头。
正想着,便听见一阵笑声,是小满跟桃花,不知道说什么笑话呢,这样乐。
外头的二斗探进脑袋来:“大少爷二小姐,前头道边儿的茶棚子还算干净,是不是歇歇脚儿。”
青羿点点头:“都走大半天了,也该着喝口热水歇歇了。”
二斗应一声:“好咧。”指挥着车把式:“前头茶棚子歇一会儿再走。”
马车停下,兄妹俩下去了,前儿落了雪,还有些未融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眼瞅就过小年了,能回家的都回家了,官道上没什么人,茶棚子的生意也清淡起来,一瞧见有客上门,老板格外热情,忙迎了出来,瞧见二斗眨眨眼:“哎呦这位小哥可是熟客,怎么着您府上的少爷这是回家过年呢。”
二斗:“行了,甭说废话了,大冷的天,赶紧的烧热水沏茶,这回可不止我们家少爷,小姐也跟着呢,赶了大半天路,正口渴。”
老板赶紧高声叫着婆娘烧水沏茶,眼睛却好奇的朝马车瞧了过来,瞧见青羿青翎下了车,不禁道:“小哥可是打趣小的,哪有什么小姐,分明是位小少爷。”
二斗摸摸鼻子,心说瞎了你的狗眼,不过,他们家二小姐自来喜欢穿二少爷的衣裳,二小姐本来就有股子爽利劲儿,一扮上男装倒真不好分辨,也莫怪这茶棚子的老板认不出呢,也没必要跟他解释,不过站一站就走了。
道边儿的茶棚子就是为了给行人备个方便,没什么好茶,都是大海碗,捏上一撮碎茶叶末子,大铜壶里烧的滚开的水,一冲就是一大碗,没什么香味就是为了解渴,就着干粮也能垫饥。
青翎路上吃了两块枣泥糕,不觉着饿,只是口渴,瞧着茶汤还算清亮,便喝了半碗,撂下听着她哥跟老板聊天儿,忽发现大哥挺善谈的,什么家里的庄稼今年收成如何?家里养了几头猪仔儿?何时收了买卖,家去过年……零零琐碎的竟然跟老板聊得热火朝天。这点儿随了爹娘,没架子,跟谁都能说上两句,叫人觉着亲近。
正想着,桃花凑过来期期艾艾的道:“二小姐,您是不是给奴婢起个名儿。”
青翎疑惑的道:“你不是有名儿了,做什么还起。”
桃花小声:“小满说咱家的丫头都是应着节气起的,如今奴婢也跟了小姐,该应着规矩才是。”
不用想也知道是小满跟这丫头说的,白了小满一眼,正事儿没有,闲话一大堆,见桃花眼巴巴望着自己,想了想:“我们胡家是种地的,故此,丫头都是应着节气名儿,都说雨生百谷,你又是三月里的生日,要不就叫谷雨吧好不好?”
“雨生百谷,谷雨……”桃花嘀咕了几句忙点头:“奴婢谢二小姐赐名。”
小满嘟嘟嘴:“小姐偏心,我的名儿可不如桃花的好。”
青羿听了笑道:“小满怎么不好了,有道是物致于此小得盈满,正是小满,多吉利,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改个名儿,叫芒种好了。”
噗……青翎一口茶喷了出来。
小满眨眨眼嘟囔着:“芒种还不如小满呢。”又琢磨刚少爷那句文绉绉的话,听着极有学问的样儿,便道:“奴婢还是叫小满吧。”拉着谷雨收拾马车上的东西去了。
青羿站了起来:“歇了这半天,牲口也喂足了,紧着早走吧,天黑前能到家呢。”叫福子给了老板茶钱,兄妹俩上车走了。
一路顺畅,天擦黑的时候进了胡家村,老远就望见门前站满了人。
青羿笑道:“到底是我们家小翎儿的面子大,瞧瞧这一回来,娘都出来迎你了。”
马车刚停下,青翎就心急的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瞧见翟氏,叫了声娘,一头扑了过去。
翟氏眼圈都红了,摩挲这女儿的头发,低声道:“这可是怎么了,亏得你舅舅信里头没口的夸你懂事稳重长大了,这越大倒越成孩子了,快着让娘瞧瞧,这几个月在你舅舅家住着是胖了还是瘦了?”
青翎这才从娘怀里出来,正瞧见后面立着的大姐,抿着嘴冲她羞了羞脸,笑话她这么大的姑娘还往娘怀里扎,青翎脸一红。
翟氏扶着女儿仔细瞧了瞧,心疼道:“瞧着有些瘦了。”
青翧冲了过来:“二姐二姐,你可回来了,我天天想着二姐呢。”
青羽笑道:“你是想二姐陪你淘气,还是想二姐帮你做先生布置的功课呢。”
被青羽戳破心思,青翧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挠挠头:“想二姐帮我做功课呗。”
这个大言不惭的坦荡劲儿,弄得翟氏都没辙了,戳了他的脑门子一下:“真亏你说得出口,天天跟着先生念书的可不是你二姐,好意思叫你二姐帮你。”
青翧:“我笨,二姐聪明啊,二姐不用念书也比我这个天天捧着书念的有学问,娘,我能不能不念书啊,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青翧实在记不住,我就纳闷咱们说话儿也是那样儿啊,怎么那些古人说起话来纳闷别扭呢,好好的话做什么不好好的说。”
翟氏哭笑不得:“那是圣人言,岂可亵渎,仔细叫先生听见狠狠的罚你。”
一说罚,青翧急忙闭上了嘴。
青翎捏了捏他胖胖的小脸蛋:“学问没长,肉倒是长了不少,都成小胖墩了。”
青翧道:“都是娘不让我出来玩,天天闷在屋子里除了吃就是睡,不长胖才怪。”拉着青翎:“二姐二姐你给我带了什么玩意来没有?上回翟爷爷给我的那个陶响球,让我不小心摔坏了,心疼了好些日子。”
青翎点了点他的鼻子:“姐姐怎么会忘了青翧,还真给你带了个好玩的来。”
青翧眼睛一亮:“是什么?二姐快拿出来让我瞧瞧。”
翟氏见这小子越说越来神儿,忙把他拉过来:“你二姐既捎回来了,还能跑了不成,你急什么。”
青翎见青青也出来了,暗暗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小青青,我也给你捎了样儿玩意,你肯定喜欢。”
青青没戴帽子,额头的胎记用厚厚的刘海遮着,虽仍不怎么说话,对青翎那种怨恨倒不真切了,小声说了句:“谢谢二姐。”便低下头不肯说话了。
翟氏叹了口气,用丈夫的话说,他们夫妻尽力了,横是不能让青翎一辈子待在舅舅家,倒是没想到,今儿接了信儿,青青也跟着出来迎青翎了,也不知心里想的什么主意,若是想开了最好,想不开也没法子。
见青翎左右找,哪会不知她的心思,翟氏笑道:“别找了,赶上年根底下,铺子里算年账,偏买卖还多了起来,你爹这些日子天天守在铺子里,连你爷爷都过去帮忙了,放心吧,知道你今儿回来,你爹一准能赶回来。”
翟氏话音刚落,青羽就道:“瞧,那不是咱家的马车吗,爹爹回来了呢。”
青翎急忙回头,正瞧见他爹坐在车辕上,冲她挥手:“小翎儿。”
青翎那还顾得什么,撒开丫头就跑了过去,冲到跟前儿,正好胡老爷跳下车,抱起她转了个圈上下端详了一遭,笑道:“你舅舅信里头说你聪明温婉,爹心里还想呢,莫不是你舅舅得了眼疾,聪明还好说,温婉可不像我家的小翎儿了,爹心里头纳闷了好些日子呢,今儿一瞧才放了心,这样才是爹的翎丫头。”
翟氏道:“这是什么话,宝成夸翎儿温婉还不好了,难道非说疯丫头你这当爹的才高兴。”
胡老爷道:“疯丫头怎么了,爹就稀罕疯丫头。”
翟氏摇摇头:“越说越不像话了,外头冷呢,他们兄妹俩又赶了一天的路,先进去暖和暖和,省的冻病了。”
胡老爷:“还没进屋呢,快着进去,这几个月咱们铺子里可得了不少好东西,有一样稀罕玩意儿爹给你留着呢,等进屋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