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山雨遇来风满楼

    梧桐指挥随园的仆从把园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把所带来的二十名宫女、八名太监分成若干组，有的负责布置娘娘休息的房间，有的负责茶水，有的负责的糕点……梧桐嫌前厅不够开阔，在后院选了间大厅重新进行布置。贵妃榻、虎皮坐垫、紫檀木的小几、青铜焚香炉……一应器具皆是宫中所用之物，梧桐选好房间，就有宫女将生好的炭炉摆放到房间四角，等到娘娘到达，房屋内定会温暖入春。

    小莲在王府也见惯了达官贵人们的排场，可这排场却比皇贵妃差得远，幸好有梧桐指挥调度，随园上下虽忙碌却有条不紊。

    苏芊芊也不招呼梧桐，匆匆吃了早饭，在小环的“搀扶”下四下巡视。

    “娘娘吩咐过，大人病着就不比起身了。”梧桐看到苏芊芊抽空过来见礼。

    “娘娘光临寒舍，随园蓬荜生辉，咳咳，我到前厅候着，若是娘娘快到了，有劳姑姑通知一声。”

    梧桐点了点头，略屈了屈膝，又忙去了。

    苏芊芊来到前厅，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对来往的宫女、太监视而不见。皇贵妃怎么好端端地怎么想到去慈云寺祈福？这么巧要在随园休息？莫非是言在此而意在彼？昨天肖家孙老太太派人来请她，接着姜太医奉皇贵妃之命来探病……今天皇贵妃竟然亲自来了，怎么会这么巧？难道皇贵妃娘娘亲自来当说客？

    苏芊芊暗中起卦，十个手指不停地在指节上点着方位，脑海中的八卦图飞速旋转……不好！苏芊芊猛然睁开眼睛：“小环，快！取笔墨来！”

    小环被苏芊芊的神情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赶紧取来笔墨纸砚。苏芊芊在纸条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待吹干了墨迹，将纸条折好放入信封内，用胶泥封住。然后再小环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小环见小姐神色凝重，知道此事万分紧急，也不多问，将信揣进袖子，出了前厅。

    过了半刻钟，小环回来，走到苏芊芊耳边低语几句，苏芊芊点了点头，神色稍微轻松。

    “苏大人，娘娘的凤驾已经到一里外了。”梧桐差遣一个小宫女去通知苏芊芊，同时吩咐众人准备接驾。

    苏芊芊连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由小环扶着到随园门外候驾。

    不一会儿，就看到皇贵妃的仪仗浩浩荡荡向随园走来。

    皇贵妃的凤驾在随园大门口停下，皇贵妃踩着小太监的脊背走下马车，苏芊芊赶紧迎上去，跪在地上：“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微臣迎驾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皇贵妃伸手扶起苏芊芊：“大人快快请起，苏大人抱恙在身，就不必来迎驾了，梧桐，本宫不是吩咐过你，不让苏大人出门迎接吗？”

    “启禀娘娘，此事错不在梧桐姑姑，咳咳，娘娘光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能早一刻见到娘娘凤颜，胜过灵丹妙药，微臣的病也好得快些，咳咳，还请娘娘不要怪罪梧桐姑姑才好……”

    “哈哈，苏大人果然是个妙人，还站着干什么，快随本宫进屋去吧。”皇贵妃的笑容温暖如春，说完就拉着苏芊芊的手向屋内走去，那股子亲热劲儿，落在外人眼中，恐怕比亲姑侄还亲。

    园内早就打扫地焕然一新，路上早已铺好了羊毛地毯。皇贵妃在随从的开路下走进后院的大厅，在主位上坐下。宫女们鱼贯而入，有的帮皇贵妃脱去披风，有的给皇贵妃整理头发，有的捧了温水给皇贵妃娘娘净手，有的递上干净的绢帕，有的给皇贵妃奉上香茶……

    苏芊芊垂首站在一旁，恭敬地在一旁候着。等宫女们服侍皇贵妃坐定，皇贵妃才开口说：“给苏大人搬张椅子。”

    于是两个宫女一起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在娘娘左手下方。

    “谢娘娘。”苏芊芊屈膝行礼，然后坐下。

    “你们都下去吧。”

    皇贵妃打发走内侍，苏芊芊也示意小环小莲退下。

    此时，云头领骑着小白一路向京城狂奔，为了避免和遇到皇贵妃的仪仗，云头领专门绕了条小路，一进城门就向卓府奔去。

    “你家大公子在吗？易龙门人求见。”说完，云头领拿出易龙门的腰牌。

    相府的门子一看是易龙门人，不敢怠慢，说声“稍等”，便去通传。立刻有小厮出来，将云头领领了进去。

    “我家大公子正在祠堂，公子请随我来。”小厮将云头领引至祠堂。

    云头领一进祠堂，就看到卓不凡正直直地跪在祖宗牌位面前。

    “卓公子——”

    卓不凡听到有人来了，一回头就认出是随意的护卫。

    “在下云岭，我家小姐有封信给公子。”云岭从怀中摸出信笺交给卓不凡。

    卓不凡拆开信看了一眼，顿时眉头紧锁，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对云岭拱了拱手说：“多谢云头领，你先回随园，我这就进宫。告诉你家小姐，万事有我！”说完，也顾不上跪酸的双腿，一瘸一拐出了祠堂，立即命人备马，火急火燎地进宫去了。

    此时，相府花园的亭子里，卓相正在下棋，一个小厮跑来禀报：“老爷，刚才易龙门的门人来寻大公子，大公子见到那人后，就火急火燎地进宫去了。”

    “哦？”卓相一愣，对对面的人说：“哦？门中出了什么事？”

    “门中无事，”此人正在举棋沉思，头也抬头的说。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易龙门的掌门、大国师练元长。

    “那……”卓相更惊讶了。

    “相爷稍安勿躁，”练元长将棋子落定，满意地捋了捋胡子，“相爷，该你了。”

    卓相只好拿起棋子，略一沉思，落下棋子。

    “哈哈，相爷，你输了。”练国师捋着胡子笑着说。

    “哦？”卓相仔细一看，果然，刚才那一颗棋子正中练国师的包围圈，损失了一大片，哂笑道：“哈哈，国师棋力渐长，老夫甘拜下风啊！”

    “相爷心不在焉啊，”国师一边将白玉棋子收入盒中，一边说：“能让不凡如此重视之人，门中只有一人——”

    “嗯，苏易师。”

    “正是。相爷一大早请我来相府，该不是下棋这么简单吧。如果本座没猜错的话——”国师用手指在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苏”字

    卓相点点头，“国师神机妙算，什么都瞒不过国师啊，老夫一大早请国师过来，正是要请教此事。”

    卓相缓缓说道：“不知国师觉得苏芊芊此人如何？”

    国师捋着胡子，一脸高深的说：“旺夫益子，富贵双全。”

    “哦？”卓相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接着问，“如何个‘贵’法？”

    “呵呵，贵不可言。”国师笑答。

    “嗯，”卓相看到国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再多问。换了话题，“我并不反对不凡娶苏芊芊，只是，怕她不过是利用不凡的感情，躲过肖家而已。”

    “虽然不知道苏芊芊的生辰八字，单从面相上看，此人甚是重情重义，一旦动情，必定会痴心一片……”

    卓相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国师站起来，拍拍卓相的肩膀说：“姻缘由天定，万事不由人，儿孙自有儿孙福，相爷，何必庸人自扰？”说完，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相府。

    皇贵妃果然不是路过那么简单。原来前一天孙夫人一心想将苏芊芊给肖宝儿娶回家，皇贵妃也只是说会考虑一下，而让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苏芊芊娶进肖家的，正是卓家打算正事到随园提亲的消息。

    虽说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但是卓府一向是肖家最大的对手，皇贵妃不可能不在卓府安插“钉子”，当卓不凡高高兴兴地和母亲说了想娶苏芊芊并央求母亲尽快去随园提亲的时候，这个消息就不胫而走了。以“钉子”对卓家的了解，卓相和许夫人都一直盼望着儿子成亲，好不容易儿子开口了，这门亲事十有**就成了。“钉子”本着对主子的尽忠负责的态度，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入了宫中。

    皇贵妃得到消息后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苏芊芊就算不嫁给肖宝儿，也不能嫁给卓家。卓家不缺钱不缺权，对于苏芊芊这种聪明绝顶天机算尽且能传宗接代的女人，谁家都不嫌多。皇贵妃早就看到苏芊芊是个人才，本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嫁给自己的儿子最好，奈何经不住苏芊芊开出的美妙条件，最终没将苏芊芊牢牢钉死在自己的阵营里；本想着就算不联姻也可以进一步拉拢，奈何侄子肖宝儿到随园这么一闹，母亲这么一逼，竟然将苏芊芊推进了另一个阵营。所谓夜长梦多她必须先下手为强，将苏芊芊死死攥在自己的手心。一来母亲年纪大了出城实在不方便，二来母亲的身份实在不便低到亲自前往随园。如果另找关系亲近的贵妇前去当说客，一来二往，恐怕苏芊芊和卓不凡的孩子都要生出来了。所以只有自己亲自出马，威逼利诱，直接将苏芊芊压得不得不从。苏芊芊病重，世人皆知，无法直接召入宫中，只能由她去随园。身为后宫妃嫔想要出宫谈何容易？所以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冠冕堂皇既可以出宫，又可以亲自当面跟苏芊芊谈，还不**份不让人察觉的办法。

    思前想后，皇贵妃终于想到了三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请旨到慈云寺为皇上祈福——而随园，正坐落在京城通往慈云寺的路旁。

    等到天黑也没等到皇帝的驾临，皇贵妃得知皇上在御书房加班批阅奏折，就带上补品献殷勤去了，于是就有了御书房的那一幕。

    之所以皇贵妃如此重视苏芊芊的归属，是因为在后宫这么多年的浸淫使她明白一个道理——人才的重要性。人才才是在这后宫屹立不倒的决定因素。后宫争宠的残酷现实又使她意识到：如果人才不能为我所用，就要千方百计毁掉，绝不能让他或她为对手所用，稍有不慎，后果是十分严重的。在杀人不眨眼的后宫，这种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杀身之祸、灭顶之灾，甚至会殃及池鱼，累及家人。

    所以皇贵妃最引以为荣的优点就是有识人之智和用人之术。可惜的是，她没有容人之量。

    而这一点，恰恰是她掌管后宫十几年却总是登不上那个最高位置——后位的原因。

    可惜，她永远也意识不到。因为她的词典里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得饶人处且饶人”。

    皇贵妃跟苏芊芊唠了会儿家常，不一会儿就将话题绕到了自己的侄子肖宝儿身上——肖宝儿如何本性善良，如何知错能改，如何坦率真诚——其实，任何一件事情都可以两面去看，有坏的一面，就必定有好的一面，关键就看这话由谁来说、如何去说。肖宝儿的种种劣性从皇贵妃这个亲姑妈口中说出就变成了种种优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肖宝儿是多么美好、纯情……苏芊芊时而微笑，时而哂笑，算是对皇贵妃的回应，就是不发表任何看法。心里却在冷笑，这皇贵妃还真是把辩证法运用的如火纯青，搁到现代，就算没有“皇贵妃”这个职业，她肖蔷薇也可以到大学里教“辩证法”，那样的容貌，那样的口才，啧啧，指不定被多少男生奉为“女神”。

    皇贵妃铺垫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今天的重点。

    “苏大人，本宫就直说了，”皇贵妃朱唇轻启，“肖家富贵双全，奈何人丁单薄，宝儿的婚事也一直是老太师、老夫人的心事。如今宝儿对你一见钟情，家父对芊芊也很是看中，虽然你没能嫁给恭儿成为本宫的儿媳，到底咱们有一家人的缘分。”

    苏芊芊听到皇贵妃绕来绕去终于说道了重点，心中始终保持着十二分的警觉，生怕稍有不慎就被皇贵妃带进了圈套。听皇贵妃这么一说，苏芊芊赶紧跪下：“微臣家世贫寒，幸得皇上、皇贵妃娘娘爱护，舔为五品易师，已感激涕零，不敢心存妄念，高攀贵府。”说完，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哎——芊芊，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皇贵妃丝毫不恼，语气更加亲热，直呼芊芊的闺名，“实不相瞒，宝儿是有时候做事欠周全，你也知道，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没有亲生父母的孩子到底可怜，唉，”皇贵妃叹了口气，开始扮可怜博同情，“所以太师才会由着他宠着他，说白了——还是没有亲生父母管教闹的。”皇贵妃用手绢擦擦眼角，似乎落下泪来。

    “皇贵妃莫要伤心，都是微臣的错，引娘娘想起旧事了。还请娘娘恕罪。娘娘千万要保重凤体，肖家——可离不开您呢。”苏芊芊连忙又跪下磕头谢罪。

    皇贵妃止住眼泪，点点头说：“本宫虽然位高权重，可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又身在宫中，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皇贵妃说着就站了起来，亲自将苏芊芊扶起，握着苏芊芊的手说，“我看你是个极明白事理的姑娘，你就帮帮本宫，看着宝儿，以后肖家就交给你打理了。”

    “娘娘，万万不可。”苏芊芊一惊，连忙将手从皇贵妃手中抽出，伏在地上，再叩首道：“微臣愚钝，当不起如此重任，还请娘娘高抬贵手。”

    皇贵妃没想到苏芊芊会拒绝地如此干脆，脸上一变，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说：“苏芊芊，别不识抬举，能嫁到肖家是你的福分，就凭你一个孤女连给宝儿暖床都不够资格，许你正妻之位，没想到你竟然……”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皇贵妃的话打断，梧桐引着一个小太监进来，小太监急匆匆跑上前来，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说：“启禀娘娘，大事……大事不好，肖王妃……”

    “王妃怎么了？”皇贵妃心中一惊，顾不上跪在地上的苏芊芊，越过苏芊芊的头顶，走到小太监面前，“慢慢说，究竟出什么事了？”

    “肖王妃，肖王妃——小产了！”

    “啊！”皇贵妃惨叫一声，一个趔趄，向后仰去。梧桐赶紧上前扶住主子，安慰道：“娘娘保重凤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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