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融融（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初盈昏昏沉沉，加上屋子里燃了安神香，睡到天黑才醒过来，睁眼就见简妈妈和凝珠守旁边，一副紧张担心样子。

    “奶奶，慢着些。”凝珠上来扶人，“别起猛了头晕。”

    初盈懒懒不想动，倚软枕上，“给我茶。”接过来茶碗喝了两口，问道：“大爷又去秋绫哪儿了？”——

    自己都病了，居然也不见个人影儿。

    简妈妈哪里会看不出她脸色？又哪敢让她这会儿怄气？赶忙解释道：“大爷一直都，刚才外面来人了，这会儿去了书房。”

    “是啊。”凝珠接话道：“秋绫下午就送到庄子上去了。”

    初盈不解，“送走了？”

    “是。”简妈妈斟酌了下说词，“中午大爷那一脚，踢得重了些，所以……”总觉得说小产不吉利，顿了顿，见主母领会了意思，又道：“夫人做主，让晓兰跟着一起去了庄子上，还有……，香杏也让人牙子领走了。”

    一觉醒来，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等等……，那一脚踢得狠了些？这么精准？初盈慢慢回过味儿来，——是怕自己不好处置吧？难怪当时要一直守着秋绫，原来如此。

    心里委屈消了些，总算他还为自己有几分着想。

    “奶奶。”简妈妈坐近了，劝道：“别跟大爷怄气了。”又道：“这事儿都是秋绫闹出来，现事儿也没了，人也处置了，再和大爷生分不值得……”

    “妈妈，我知道。”初盈不想再听下去，——道理自己明白，可是心却转不过那个弯儿，毕竟被打脸是自己，又道：“我也没那么大气性，会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别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晚上吃饭时候，初盈看半桌子汤汤水水，还有不少滋补菜，蹙眉道：“怎么弄这么多菜？”

    本来晕倒时间就不巧，再兴师动众闹得厨房不安生，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自己耍小性子，故意折腾人呢。

    简妈妈笑道：“大夫说让你好好养一养。”

    怀孕事还不确定，简妈妈怕万一不是……，回头弄得初盈尴尬伤心，就向谢长珩请示过，等过几天大夫确诊再说。

    作为当事人，初盈反而被蒙了鼓里。

    谢长珩给妻子盛了一碗汤，“吃不下饭，就多喝一点汤。”

    初盈看着他，总觉得有点怪怪，——难道是为秋绫事？毕竟以他年纪，应该十分想要孩子，多多少少有些可惜吧。

    ******

    第二天，初盈一觉醒来问道：“什么时辰了？”说完，才想起婆婆告诉自己不用过去，松了口气，——嫁进谢家一年多，头一回起这么晚呢。

    简妈妈过来服侍她，笑道：“奶奶躺着吧，我去把粥端过来。”

    初盈总觉得气氛不对，怎么简妈妈和凝珠等人特别小心，——难不成……，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可是瞧着又不像，仿佛并没有特别悲伤啊。

    或许，是故意装作没事人儿样子？

    吃完粥，没多会儿有小丫头通报，“二奶奶、五奶奶和四小姐过来了。”

    初盈赶忙出了里屋，上前搀扶晏氏，“你还来做什么？好好家歇着吧。”看着那跟个圆球似肚子，生怕碰着一星半点儿。

    晏氏穿了一袭浅蓝色裙子，鹅黄蝶袖上衣，挽着圆髻，一切都朝简单舒适上头打扮，笑着坐下，“不妨事，出来走动走动也好。”

    盛二奶奶打量了两眼，嘴角勾了勾，“大嫂身子不舒服，先歇着吧。”

    谢姝也道：“是啊，我们自己坐就是了。”

    初盈见众人兴师动众，反倒不好意思，——才出了秋绫事，自己就病倒，晏氏和谢姝还罢了，盛二奶奶一双眼睛不饶人。

    凝珠端了茶上来，轻手轻脚一一放好。

    几个人没什么可聊话题，寒暄了一阵，到情分，盛二奶奶便先行告辞，谢姝多坐了会儿也走了。

    晏氏特意留到了后，说道：“大嫂，像秋绫那种不安分丫头，就不能留，这去了庄子上可别再回来，不如早点配了人。”又道：“眼下大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大嫂你可要早做准备啊。”

    “嗯。”初盈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大嫂别怨我多嘴。”晏氏神色认真，说道：“我想着，大嫂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丫头开了脸，也免得外头人插进来。”

    初盈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但是要自己给丈夫安排通房，——如果是初时候，或许还能做到，现……，心里总是有个坎儿过不去。

    晏氏又道：“就陪嫁丫头里面挑，老实、本分。”

    初盈听着直走神，心不焉陪坐应付，等到晏氏面上带出疲倦，方才道：“难为你亲自过来看我，回去好生歇着吧。”

    晏氏让小丫头扶了，颔首道：“空了再来看大嫂。”

    初盈送了人回来，躺长条藤椅上轻轻摇晃，看着窗外明媚灿烂阳光，把烦心事都抛了一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

    既然早晚还会添人，那就让先享受一下这清静时光。

    不过没有清静成，没过多会，宋氏居然亲自带着食盒过来了。

    母亲专门过来，当然不会是真为了送吃。

    初盈撵了丫头出去，端了茶，“娘，你怎么想着亲自过来？我也没什么事。”

    “你呀，就逞强吧。”宋氏嗔了一句，到底心疼，“阿盈，到娘这里来。”搂了女儿怀里，“心里还难不难受？有娘呢。”

    “不难受。”初盈蹲地上，将头放母亲腿上，抱住母亲腰，轻声道：“就是觉得有些累，什么都不想去想。”

    “罢了。”宋氏叹气道：“反正事情已经了了，往后留心着点，别再叫人钻了空子就是，省得再捅出篓子来！”

    “娘……”初盈深感疲倦，感慨道：“只要有人就有是非，怎么可能管得住？人心这种东西，谁又敢说全部掌握呢？”

    “往后有什么打算？”宋氏问道。

    初盈抬头，目光有些复杂、有些凝滞，——连母亲也要来劝说自己吗？必定是和晏氏一样话吧。

    静了静，回道：“没有打算，也不想去打算。”

    懒得去想，反正眼下外面这么乱，而且才处置了秋绫，自己又病中，以丈夫性格不可能急着纳妾。

    得闲一日是一日，且过吧。

    ******

    内院妇人们纠结通房问题时，外面发生了一件大事。

    孙志高自从升任大理寺正卿，底下人特别能干，往往只要他交待一声，甚至没打招呼，各种各样证据就很收集好。

    查案查风生水起，这段时间拉了不少官员下马，一直志得意满，不料这一日却踩着了炮仗，——因为一件小案子，终查到了南安伯赵家身上。

    旁人或许畏惧孙家权势，被罚了丢官了，也不敢带头去找孙家麻烦，但是南安伯家可不少好惹，这下子顿时炸开了锅。

    南安伯赵家，因为早些年从龙有功，得封伯爵，乃是世袭罔替铁杆子爵位。现赵家有一位老太君陈氏，今年九十出头，皇帝祖父还位时，人家就已经是南安国夫人了。

    这次查到了赵家，陈老太君当即穿了诰命夫人服色，跑到太后跟前哭诉，——从皇室待赵家好处开始哭……，哭着哭着，就哭到外戚专权上面，先帝是如何严惩后宫，先帝他爹又是如何打击外戚。

    太后听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忍不住喝斥了几句。

    陈老太君年高胆子小，一下子就吓得晕了过去。

    宫里人多口杂是非多，传来传去，后传成了太后召陈老太君进宫，然后被狠狠训斥了一番，以至于急怒攻心一病不起。

    京城里公卿权贵人人自危，——试想要是南安伯家都被扳倒了，别人还不是小菜一碟？这位陈老太君早年孀居，培养了不少赵家子孙，其中不乏能臣才俊，便是先帝对赵家和陈老太君，也是多有礼遇。

    孙家跋扈飞扬，不管逮着谁都要咬一口，如今连高个儿都被咬伤了，底下矮子们是胆颤心惊，纷纷凑一起寻找自保之法——

    后议出来一个釜底抽薪之计。

    第二天，皇帝一上朝便收到雪花般弹劾折子。

    整整齐齐，这一次都是弹劾孙家。

    从孙志高徇私枉法、贪墨受贿弹起，一直到孙家圈占田地、打死人命，还有什么欺男霸女、买卖私盐等罪名，各种各样名目繁多。

    要不是和燕王实扯不上关系，只怕都要弹劾谋逆了。

    皇帝雷霆大怒，当即下令逮捕孙志高入狱，然后另派官员专门彻查，——太后请皇帝过去问话，皇帝只说忙，干脆连后宫都不回去。

    孙昭媛授命过去求见皇帝，不但没见着人，还让宫人送了回来，并且让她抄十遍《女诫》，好知道什么是后宫嫔妃有所为，有所不为。

    孙昭媛才得十四岁，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家是嫡出小女儿带得娇，进宫后又有太后撑腰，加上之前皇帝一向和颜悦色，哪里受得了这份委屈？

    顾不上抄《女诫》，当即跑到懿慈宫里哭诉了一番。

    孙太后气得不行，让人去告诉皇帝自己病了。

    她身份上是皇帝嫡母，既然病了，皇帝没有理由不来，——果然没多久，皇帝就亲自过来探望，身后还跟着几个年逾古稀老臣，说是来一起看望太后。

    孙太后有千言万语要说，有无数个问题要问，有一肚子怨气要发，可是当着那么多老臣面，还能说什么？

    结果皇帝坐了一阵，吩咐太医院人过来，嘱咐道：“不论需要什么药材，都只管往太后宫里送，务必心竭力。”

    后以政事太忙为由，臣子们前拥后呼下出了懿慈宫。

    孙太后本来没病，被皇帝这么一探望，也要气出三分肝疼来，听着孙昭媛旁边哭哭啼啼，不耐道：“哭什么？赶紧回去抄你《女诫》！”

    ******

    外头事，初盈也听说了一些。

    顾不上跟丈夫怄气，人一回来就问道：“这一次，太后应该压不住了吧？”就怕打蛇不死，后反受其害。

    当然了，孙太后不是一棍子打得死。

    毕竟她是皇帝嫡母，有错也得捂着，只要能把孙家根基弄断，——太后除了一个嫡母身份，其余都是空壳子。

    孙太后虽然很厉害，但是还没有随便废立皇帝能力。

    谢长珩微笑，“现别说太后，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压不住。”对妻子道：“等下我还要去一趟书房，你自己早点睡。”

    “好。”初盈对着这个没有意见，一个人睡乐得清静。

    也是奇怪，丈夫这几天从来都不歪缠自己，像是生分了许多，——她不知道有可能怀孕事，总是往不好地方想。

    谢长珩心里全是事儿，只道：“你歇着，不必等我。”挥退了丫头，又道：“四妹婚事大概定了，停一停就会有圣旨下来。”

    初盈诧异，“真要嫁到孙家二房？”

    不知道孙家二房和谢家……，不，应该说是和皇帝，到底有什么交易，所以必须让孙、谢两家联姻，以此互为保障约定。

    小姑子婚事说不上幸还是不幸，不过只要谢家不倒，相信孙家也会善待她，如果谢家撑不住，她嫁给谁都是一样。

    认真说起来，自己当初何尝不是傅家和谢家纽带？

    “这个回来再跟你细说。”谢长珩顺手给她拿了垫子，放腰后，“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不必再操心四妹婚事。”

    初盈见他近特别关心自己，心下疑惑，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看凝珠也是鬼鬼祟祟。”

    “没有。”谢长珩这么说着，又给她续了半碗茶，“别乱想。”

    初盈怎么可能不乱想？近人软绵绵不说，精神还不好，周围人又总是让自己补来补去，母亲亲自过来看望，婆婆把主持中馈事接了过去。

    难道是自己病入膏肓？所以……

    她原本心情就很坏，加上有些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怪道总觉得胸闷气短，看来病得挺重，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心里先是一阵悲凉，继而一横，反正这辈子是白拣来，也不亏，反倒不再像以前那样顾忌，只想自己活活过下去。

    谢长珩见她脸色变幻，眉头微蹙，不由担心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初盈看着他，——对了，自己现这个样子，丈夫肯定会让步许多，反正也不知道还剩下几年，还管那些虚名儿做什么？

    什么妾、什么通房，自己一个都不想要！

    “阿盈……？”

    “头疼。”初盈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她不知道事，亏得自己没说肚子疼，不然马上就会把大夫招来。

    谢长珩信以为真，扶着她到床上躺着，叫来凝珠，“你让人去书房送个信儿，说完等下再过去。”又问：“要不要紧？下午叫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初盈实忍不住，问道：“我是不是得病了？”

    “没有事，大夫说你身子虚。”谢长珩越安慰，反而越叫妻子疑心，“你只管好生歇着，不管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都让人去给你办……”

    “什么都可以？”

    谢长珩一怔，不明白妻子怎么会这么问，颔首道：“当然。”

    “那我养病期间，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不准收人。”初盈终于说了自己想说，——打量着自己是养不好，至于自己死了以后，丈夫要纳十个还是八个，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养病期间？要不是谢长珩一向沉得住气，只怕就要告诉妻子怀孕事，不过想着到底还是等大夫再来，确认了方才加妥当。

    于是笑了笑，“好，就依你。”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初盈听了，越发觉得自己肯定是病重了。

    而且看起来剩下时间不多，否则若是三、五年话，丈夫肯定不会答应这么痛，——是普世师太话要应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