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角逐（下）

    这就好比生意场上赶运了一大批亟需物资到灾区却又不肯抛售仅微露了些口风便佯佯地做束之高阁状引人主动上门求售以囤积居奇自高其价()。然而往往这么一票重货便押上了货主身家性命。只莫睬他冷着他不数日保定货主得放下身段四处兜售；；；；；；奥秘很简单关键就于较量双方眼光、底蕴、实力看谁沉得住也看谁撑得住那么利益天平就将向谁倾斜。

    吕某人是时运不济可他魏无忌是举步维艰。昭忌入秦不正是魏无忌扛不住了想寻求出路吗？既然已经先伸出手了还大模大样地摆一副趾高气扬嘴脸以吕某人救主自居？吕不韦不露形迹地冷瞥了昭忌一眼不屑地阴阴一笑不冷不热地呆着一张脸也不作声()。

    意念中客座上坐着仿佛不再是那个一身嶙峋瘦骨老昭忌而幻化成了他素未谋面却又心心念念要压倒无忌公子。吕不韦恼火中萌出一种莫名敌对情绪魏无忌又如何？任是谁也不能对他视而不见居高临下俯视他。吕某人不弱于天下任何人！魏无忌也没有权力睥睨他！

    苍茫暮色把一切节奏都放缓了冷场已经够久了。烛火摇曳中吕不韦心一颤突然醒觉。这糟老头阴险狡诈程度远远出了以往所有对手。他是铁了心等自己去移樽就教。等待时间越长越显出吕某人没有气度也对他越有利。拂袖而去那好吕某人就得彻底地低了信陵君一头今后等着活后悔中吧。

    一瞬间眼前晃动着昭忌那对死鱼眼空茫眼神里竟满是揶揄、嘲弄神气。政坛毕竟不同于商场吕不韦深深地失悔一着不慎主动权牢牢地掌控了老家伙手里同时心底也深深地涌上了对信陵君艳羡和嫉妒。

    若有所思地啜了一口香茗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模样吕不韦猛然惊觉似道：“呵；；；；；；昭忌先生先生适才不是言到有事相商吗？敢问先生何以教我？”

    “非也！”昭忌挺得笔直身子整个侧转过来没有丝毫游移空洞洞目光凝冻吕不韦脸上——吕不韦立时觉得脸上象爬满了蚂蚁麻痒痒。昭忌平板沉闷语声入耳“非是昭忌有事求见吕大夫乃君上有要事相协商于大夫。”

    “啊？”吕不韦似乎歉然地一笑摸摸颊上无肉脸颊很恭敬地一拱手认真地道“几个月来吕某病体支离至今元气亏虚心神怔忡常常恍惚不知所为实令先生见笑了；；；；；；但不知无忌公子有何见教？”

    昭忌平平板板地道：“君上欲请吕相斡旋运动释鄙国太子增归国完婚()。君上愿以丹水以西高都诸邑为吕相寿！”

    “吕相”！吕不韦极敏锐地把握住了这个称谓眼里黠光流转唇边绽出一抹玩味诡谲笑意。这个时候吕不韦已全然褪却了衰弱枯朽模样如一头盯住了血食花面大公狼“无忌公子将有所为于大梁乎？公子素为不韦所深敬效力是应当酬礼则不敢当。哈哈！却也无需公子相酬了。”吕不韦完全听懂了昭忌弦外之音未料主客竟能瞬间易势得意心中迅盘算着该向何人从哪个方面攫取大利益。

    昭忌还是一脸晦气样凝冻地保持着直视吕不韦姿势。吕不韦被瞪得没来由渗出几颗冷汗大是恼火。可又找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素常坚如磐石、无波无澜心湖为何会被这半截入土老家伙搅得涟漪层层。

    “吕相有好打算吗？”还是死气沉沉语气。

    吕不韦静静地看着昭忌却怎么也摆脱不掉幻想中信陵君幻象。他不得不沮丧地承认信陵君所设定路恰使他能得到大好处。但一切均魏无忌算中却是自视极高他难以接受。倾过身子吕不韦阴恻恻地一笑道：“无忌公子恐梦中吧。不韦乃大秦上卿。哼赵魏联姻非魏亡则公子困顿终身矣！”

    “我恐是吕大夫身梦中。”昭忌慢慢开了口一点也没有辩士说客那种抑扬顿挫、黄钟大吕般说服人力量感平淡得象一杯白水“此话类弦高之言非大夫心声。君上蹙抑魏亡得利者秦也大夫何利可图？王陵、王龁亲近阳泉君鹿公奉行大秦主义反对外人烈徐先果毅坚慎然素深恶大夫。秦军方诸将何人破魏可为大夫增色邀功？”

    目光似乎极寥远地越过了吕不韦昭忌接着淡淡地道：“老朽此度入秦颇闻坊间流言未审确否。然赵姬亡于邯郸嬴政羁糜于赵。子难凭母贵。阳泉君一力扶助成峤与秀丽夫人内外交结引军中起翘楚王翦为其师傅李信、桓齮两小将侍从左右羽翼渐丰。未知异日嬴政欲王秦国当藉何人之力又有何人有力扶持之？”

    吕不韦眼里寒光刺进了那对空荡荡死鱼眼这番话真正击中了他内心隐秘痛处()。几个月前不知为何坊间突然开始悄悄流传起留邯郸质子嬴政实为吕不韦亲生儿子吕不韦狼子野心商人谋国流言。眼看着愈传愈广所幸他迅溃败处境窘蹙至极而成峤则阳泉君扶助下势头愈汹汹才未曾掀起大波澜但却吕不韦心里插进了一根刺。

    心念电转吕不韦终是不甘处处受制微昂起头冷笑道：“不韦饥甚恐食不厌也。”

    昭忌语声空渺地道：“吕相有此魄力君上自会亲身西迎吕大夫呵吕先生。”

    一句话间连变了三个称谓吕不韦眉毛扭曲了几下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红潮狠狠挫了挫牙没有作声。信陵君兵法大家纵是李牧、廉颇、田单诸名将与之对阵也不敢放言必胜。吕不韦自是听得出其中隐含威胁之意。他若敢背信弃义肆意妄为对他个人而言就将输掉到手一切。至于战火扩大秦国终能攫取多大利益也与他这败军之将无关了甚至适足于把他推下深深渊。

    “呵呵！”强笑几声吕不韦语意莫测地道“不临深壑不知山之高也。由先生亦不难想见无忌公子风采。有机会不韦定当见识见识。”

    死鱼眼再度凝定吕不韦脸上话声不见丝毫暖意“昭忌一介衰朽草鸡之属。下寿墓木拱矣。君上抟扶摇而上九万里之鹏背负青天莫之夭阏。岂昭忌万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