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听了张国维的话,他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眼珠子瞪得滚圆,简直比甲亢病人还要神经质。
知道张献忠已经授首、张献忠部主力被灭,只剩下大约三分之一的兵力,由孙可望带领,继续在川西川南山区流窜顽抗,崇祯的神经可谓是过山车一样数起数落,当然起肯定是远远大于落的。
这可是自七年前高迎祥被剐后,最大的胜利了!
小小美中不足的是,孙可望还是跑了,还带着几万人负隅顽抗,估计危害不小。而张献忠没能活着押送京城,也算是一丁点遗憾。
崇祯只能是不甘地让张国维把张献忠的人头呈上来,让王承恩掀开盖子,崇祯远远地死死盯着这颗人头,看了许久,拔出佩剑来乱斩了七八剑,才算是稍稍发泄了胸中怨气。
斩着斩着,崇祯忽然情绪失控地跌坐在地,又嚎啕大哭起来:
“列祖列宗在上!当初带头毁凤阳祖陵的逆贼,总算全部授首了!请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平息怨愤,继续保佑我大明子孙太平!”
王承恩和张国维见到这一幕,也是面面相觑,背后生凉。他们都知道,这位陛下的性情是非常刚烈不挠的,很害怕被外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
王承恩尤其清楚,宫里要是哪个宦官不小心偷看到了陛下不该哭却哭了的情况,那很可能会不得好死。
但两人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又意识到这次情况特殊,倒是不用担心——
大明以孝治天下,为了孝道而哭,不但不是软弱,还是大仁之举。当初凤阳祖陵被毁的时候,崇祯也大大方方跑去太庙哭了好几天,因为祖宗而哭,这是不丢人的。
崇祯这次哭完,过两天说不得还得再去太庙烧几柱香、走一遍流程。
两人就静待崇祯发泄完,张国维这才小心追问,对于这次的事情,初步要如何处置。
具体的处理意见,肯定得过几天朝会的时候再定,当然也有可能得了这么大的好消息,崇祯明天一早就要临时额外召集朝会。但今天好歹可以先定格调子。
崇祯想了想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把朱树人进一步当做救火队员,好生奴役,哪儿情况危急就往哪儿扔。于是他又拿回奏章反复看了几眼,很不甘心地问:
“这孙可望逃走了,真有朱树人说的那么严重?还需要占用湖广和四川官军那么多力量,继续追击?”
原来,朱树人的奏章上,当然是对孙可望的威胁能怎么夸大就怎么夸大,甚至对于孙可望带走的张献忠残部规模,都往高了吹,这样朱树人才能继续拖延时间。
张国维跟朱树人关系好,也了解朱树人忠义的人品,所以选择了完全相信他,此刻也帮着说好话:
“陛下,除恶务尽,才是最节省国帑民力的做法。去年朱树人追剿张献忠才打了一半,陈新甲就为了解围开封,强行把他调到河南,这才有了张逆死灰复燃,纠缠至今。
正所谓扬汤止沸,莫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毒疮在身,一旦挑破之后,便要彻底挤尽脓血,清洗干净。但凡留下一点,将来还会再糜烂肌体。
陛下难道忘了,当初前代闯贼高迎祥授首后,李自成不过一两年很快又接过了闯贼的名号。孙可望如果不趁此机会追击,未必不会变成第二个张逆。”
张国维这番话,算是切中时弊,也给足了朱树人面子。
张国维对崇祯,对大明的忠义,绝对无需怀疑,他也是真心觉得这样是对大明最好的,综合算下来成本最省,免得将来再费好几遍周折。
当然,他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他内心对于“追杀孙可望”这件事情,所需要的耗费的时间,有一个估算,而这个估算,实际上是远远短于朱树人到时候实际执行时,会拖延的时间的。
张国维面君之前,私下里自己估计了一下,当初朱树人许诺一年半载彻底干掉张献忠。也就是快的话半年多,慢的话一年稍微多一点。
现在实际上,就是只用了半年多,至少把张献忠本人灭了。那说明朱树人的许诺是非常靠谱的,可以信赖。
如今既然还剩一点点扫尾,那把时间再折半,许诺朱树人三个月搞定孙可望,最晚半年。
如果崇祯受不了半年,再讨价还价一下,那就是在三个月的基础上,稍微加一两个月,最慢不能超过四五个月。
也就是到崇祯十六年十月,最晚十一月,彻底把南方一切余贼统统扫清。张国维觉得这个节奏是没问题的。
毕竟目前的李自成,才刚刚干掉孙传庭,还没暴露出更大的野心。张国维又不是穿越者,他怎么可能预料到李自成干掉孙传庭后短短两三个月之内,就会野心膨胀到敢一路朝着北京杀过来了。
眼下这个点,大明朝中不少人的认知,还依然停留在“李自成这次胜利,确实是朝廷的一大重挫,但朝廷的损失,也仅限于一时丢掉了一两个省”的程度,没觉得这种损失会蔓延到整个天下。
如果李自成确实短时间内没有更大更激进的危害,朝廷不去进攻他他就不会反噬朝廷。那让朱树人彻底把西南乱局扫尾扫干净,免得将来吃两遍苦受二茬罪,绝对是划算的。
四川遥远,路途艰险,大军入川一次不容易的。
崇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转念一想,现在确实没听说闯贼有更多举动,而陕西丢是已经丢了,也不差这一两个月了。
考虑到张国维才刚刚履新,这是个勇于任事的忠义之臣,而今天这个决策,也算是张国维接任后第一个重大决策,崇祯还是决定稍微多给一点信任,听他一句。
崇祯的用人,虽然刚愎自用,但还是有一点好处的,那就是他只要肯用谁,在对方刚刚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崇祯基本上都会听信,给对方一个表现机会。
哪怕是当年袁崇焕吹牛逼说五年平辽,那么不靠谱,但只要袁崇焕敢立军令状,崇祯就敢信。
大不了最后办砸了,再斩不迟。
而且张国维刚才那番话,还有最后一个巧妙地点,刚好拿捏住了崇祯——张国维说的是“去年陈新甲为了解围开封,强行把朱树人调到河南”,然后导致了什么什么恶果。
但实际上,去年那个决策,当然不是陈新甲拍板的,事实上就是崇祯本人逼着这么干的。无非陈新甲已经死了,张国维也懂点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把问题都往死人身上一推,假装自己不知情,和稀泥就湖弄过去了。
而崇祯听到这话,心中微微心虚,有那么一瞬间,竟生出几分对已死的陈新甲的愧疚之情:陈卿又帮朕背了一个锅。
这种惭愧心虚作用下,让他选择了暂时纳谏。
当然,要是后续李自成有更大的动作和威胁,不满足于在陕西和河东、河洛盘踞,那崇祯肯定还会立刻朝令夕改,逼着张国维传旨把朱树人召来北方的。
把这些弯弯绕都想明白之后,崇祯便说道:“也罢,至此国难之秋,上个月朕还指望有人毛遂自荐,接替兵部尚书之职,最后只有张卿你一人勇于任事,可叹呐。
这既是张卿上任之后第一个重大谏议,朕岂会不纳谏?就以三月为限,而且回复朱树人的旨意里,还要提醒他随时提防陕西闯贼有新的异动。
朝廷这边也要盯紧一点,一旦发现闯贼有主动进攻,糜烂开来的趋势,那就立刻补充下旨,让朱树人抛下手头的事儿,即刻到北方勤王!”
张国维把皇帝的指导思想先一一记下,这才追问:“陛下,那不知对于朱树人的封赏,陛下可有法外之恩?”
崇祯一愣,又有些羞愧。他也是被孙传庭之死给震到了,以至于今天得到喜讯后,首先想到的是如何继续压榨朱树人,竟把封赏的事儿忽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