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之时,被排挤在最外层不得入内的岳淡然终于被脑子里横飞的各种念头击碎了冷静,默默离开了众家包围圈踱步到了后花园。
菊花枝下松松的土,岳淡然像着魔一样折了一条枝,在土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下“淡然”二字。
她对娘亲唯一的记忆,就是那张被病痛与心伤折磨憔悴的如花容颜,以及“一生淡然”的临终嘱咐。
一笔笔不知描了多久,岳淡然颤抖着站起身,几乎是狂跑着去归一的房间。
如今归一在账房做事,有幸不用为太子殿下“守夜”撑场面,一大早在房里听到门外有人压抑地叫他的名字,生怕同屋的被惊醒好梦横生怨言,连外衣都不及披就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去接客。
一出门,就见到岳淡然像个水人一样站在面前。
“林中布阵的竟是娘,我早该知道……看到那两只虎时就该知道……”
归一从没见岳淡然哭的这么伤心,正要走几步上前稍作安慰,就闻一声呵斥由远及近,“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衣冠不整搂在一处成何体统?”
太子殿下!
哪跑出来的!
归一吓得立时跪在地上连声道“恕罪”,岳淡然却惊得只顾在原地发抖,一边发抖,一边疑惑。
天都亮了,何来三更半夜之说?
站在院子里又不是躲在柴房厢房,厨房闺房,何来孤男寡女之说?
归一来不及披件外衣而已,又没露肉,何来衣冠不整之说?
一主一仆明明打小就玩在一处,从前就没在乎过什么体统!
眼看欧阳维步步走到眼前,岳淡然才躬身行大礼,口里小声探问,“太子殿下才用了药,为何不在房中休息?”
她实际想问的是皇储身旁的那一堆跟屁虫都到哪里去了。
欧阳维居高临下瞪她一眼,冷笑道,“半夜三更,你又为何不乖乖回房睡觉,跑到后花园写名字?”
他看见了?
“殿下怎么知道?”
脱口而出的发问,于无形中揭露了堂堂皇储是跟踪狂的事实,太子殿下脸色黑成了锅底灰,“大庭广众之下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岳淡然彻底崩溃了,此时的“大庭广众”的措辞,与彼时的“孤男寡女”明显矛盾的好不好!
眼见岳淡然动辄不能的挫样,欧阳维气的七窍生烟,丢下从始至终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归一,拉起她一路狂走,直奔卧房。
岳淡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子殿下拉进龙屋,终于生出“成何体统”的觉悟。
欧阳维喝退房里服侍的众人,盯着从关门开始就躲在角落畏畏缩缩地岳淡然,踱步走上前去将人困住问一句,“你低着头干什么?”
岳淡然双手拧衣服,眼看脚面,“殿下恕罪,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乎不合规矩。”
欧阳维气的差点喷出了一口血,“我呸,凭你也配?”
岳淡然头发与额头都被迫沾染了些龙涎,自信心也被打落谷底,“是我唐突了……不知殿下召我来,有何吩咐?”
欧阳维转转眼睛,想了半天终于找到话,“你娘设下的困龙阵,可有破解之法,你娘藏在阵中的宝贝,你又是否知晓为何物?”
岳淡然被一连串的莫名其妙的问题问的呆呆愣愣,从上次水帘洞事件,她就隐约得知太子殿下好奇心强到不知所谓,这人恐怕做梦都是尸骨遗骸,秘籍宝典。
可惜了,欧阳维想象力丰富,岳淡然却认知匮乏,“我娘去世时我还年幼,她又怎会传授我破阵之法。就算她当真说过,我也不记得了。”
明明是敷衍的说辞,欧阳维却一下子来了兴致,“你娘从前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什么?”
岳淡然整张脸都痛苦地皱成一坨,两行泪流的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娘走前一年,反复对我说过些嘱咐,别的我都不记得,只记得这一句了。”
“什么话?”
欧阳维兴奋地猛摇岳淡然的肩膀,岳淡然被抓的生疼却不敢叫痛,忍着答话道,“娘说,挖地三尺有神明,不可为情所困,要一生淡然。”
欧阳维皱着眉头渐渐松了桎梏岳淡然的手,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原来不过是痴情女子的怨怼之言,你娘怕你重蹈她覆辙。”一语毕又歪头道,“不是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吗,你娘没读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