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舐犊之爱
二零零一年,深秋。[(
下午五点左右,市第六中学放学了。那些清一色身穿校服的男女中学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涌出学校大门。喧闹的人流中,有的骑车,有的步行;二三结伴,或四五成群,好不热闹。唯独初二学生韦希望走出校门后,形单影只地步行在回家的路上。
这几年,南疆市大张旗鼓地搞城市绿化、亮化工程,五一路这条街的景色已彻底改观。原先路道两旁的相思树和凤凰树因为易患虫害,皆被悉数砍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翠绿成簇的芒果树、人面果树和棕榈树。它们亮丽各异,千姿百态,彰显出南国绿城特有的韵味和风情。沿街两旁的那些围墙大都已被拆除,变成一间紧挨着一间的商铺店面,而所挂的那些门匾招牌真是五花八门,经营什么商品的都有。伴随着城市迅扩容和马路大大拓宽,绿化和亮化工程颇见成效,公交车所跑线路更是倍增。眼前,来来往往的公交车全都涂抹得花花绿绿,车身上到处是惹人注目的各种广告画,它似乎向人们印证这个商业城讪正在蓬勃兴起。
时近黄昏,城市上空笼罩着苍茫的暮色。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斑马线上的行人交错而行、来往混乱不堪,一片嘈杂而喧嚣的场景。这正是一天中街道交通最繁忙、最拥挤的时段。
韦希望不紧不慢地沿街而去。他从学校步行回家,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当他觉得背上书包越沉重时,他便停下脚步,把它往上并抖动一下双肩,调整着那往下滑落的书包带。他的裤子看上去又窄又短,下面裸露出一小截足踝,显然他今年又长高了。经过一家鞋店门口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往里张望几眼,然后继续往前走。他脚上穿的那双塑料凉鞋早已变得残破:一只鞋前面拉开个口子,一只鞋后跟的带子断了。不过,他觉得还能凑合着穿,并未打算向母亲开口要钱买双新鞋。
韦希望用钥匙拧开家门,客厅里空无一人。他把书包甩在木沙上,转身走进厨房。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母亲为了养家糊口,每天在外四处奔波、辛苦工作,这使韦希望从小就学会照顾自己,也懂得替母亲分担愁忧,并主动承担了不少的家务活。别看他只有十四岁,可煮饭烧菜、洗碗洗衣服、拖地擦窗、收拾屋间这些活计样样都能上手。这时,他卷衣袖淘米煮饭,又拉开单门冰箱拿出一条巴掌大的罗非鱼。他动作熟练地把那条鱼开膛破肚,冲洗干净后放在碟子里,再撒上一点姜丝和米酒。等到饭锅里冒出了水蒸气,他才把盛鱼的碟子放进饭锅里去蒸。随后,他又拿起一把空心菜摘了起来,洗好后点火炒菜、做汤……等饭菜都做好了,仍未见母亲回来呢。
韦希望回到客厅里,趴在饭桌上做着作业。为了不让母亲操心,他学习非常用功,成绩在班上一直都是名列前茅。每天放学回到家里,他总是先把作业全部完成了,才会抽空去看棋谱书。他写写停停,不时地抬头向桌上的小闹钟瞄上一眼。等到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才听到家门外有些动静。
“妈,今天怎么这么晚呀?”韦希望看着母亲平安回来,悬着的那颗心才放下来,眼里闪着一丝欣然的亮光,拉着母亲的手说道:“我把饭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开饭呢。”
“好儿子,真能干!”曾清婷舒心地笑了笑,十分爱怜地抚摸一下儿子的小脑袋瓜,又用手扶着自己的腰部,有些疲惫地说道:“好,我这就去洗手吃饭。”
韦希望心情舒畅,动作麻利地把饭锅里的蒸罗非鱼和炒空心菜端上饭桌,又盛了两碗米饭。他与母亲坐到饭桌旁,开饭了。
“儿子啊,以后妈妈要是回来晚了,”曾清婷端起饭碗,望着儿子那张稚气未褪尽的圆脸,心里充满疼爱地说道:“你就自个先吃饭,别饿着啊,不用等我的。”
“不,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毕希望看着母亲那张瘦削的脸上生出不少皱纹,心里有些酸楚。他一副大人模样地给妈妈的碗里挟了一块鱼肉,脆声说道:“妈,你尝尝我蒸的鱼,味道怎么样?”
“你正在长身体,多吃些鱼才好。高蛋白有助增长大脑的育。你忘了吗,妈妈可是特别喜欢吃鱼头和鱼尾的。”曾清婷借故把碗里那块鱼肉挟放到儿子碗里,却捞起那块鱼尾巴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夸赞地笑道:“嗯,味道不错!这回没忘放酒,有进步!”
韦希望低下头,有意识地抑制着心里的波涛翻滚,无语地往嘴里扒着饭。此时,他的双眼已慢慢地被一层泪翳蒙住了……
自从韦建国入狱后,七年来母子俩相依为命。其间,市棉纺厂一次性买断下岗职工的工龄,然后让他们彻底与原单位脱钩。从此,曾清婷实际上便归属于再就业的弱势群体,并失去了任何经济来源,而她还要抚养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儿子,其贫困交加的窘态可想而知。因为她没有什么文化知识和工作技能,所以想找份薪水较高的工作毫无指望,也只能干些体力活挣钱养家。她曾经参加过有关部门举办的再就业岗位培训,并取得了家政服务员的资格证书。她虽然一直都在做钟点工,可这份工作很不稳定,接活儿是时有时无,如果仅靠其收入难以保障和维持日常生活。除此之外,她还为自己找了两份力所能及的工作:每天清晨,拉着一辆三轮车在街边兜卖早点,摆卖豆浆、油条和包子;中午,再到中华路广贸大厦前面摆擦鞋摊。为了在这日渐繁华的城市里生存下去,并且还要把儿子培养成人,她只能咬紧牙关,终日风里来雨里去,四处奔波,凭借着一双勤劳的双手找活儿干,节衣缩食,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渐渐地将儿子拉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