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却宛如落满了白雪的寒冬。
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四壁,连榻上垂下的帷幕也是纯白色的。
一个白衣女子坐在铺着雪白色被褥的塌上,望着对面妆台上的铜镜里自己的倒影,似乎要看到灵魂深处。
屋内的一切摆设都简单到空洞,与她那近乎面具般华丽的妆容形成强烈的对比。此刻,那张总是雍容华贵、无懈可击的脸上却充斥着铅华也遮不住的疲倦和黯然。但她的内心反而比平时舒服得多。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不用抑制和压抑内心的疲倦和痛苦,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暴露出真实的脆弱与伤口。这对她来说无疑才是最好的放松。
屋外隐隐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她却如没听到一般,动也不动。铃声再次响起,比刚才稍稍响了一些,也急了一些。她眼角的肌肉已经在牵动,身体却仍舍不得离开。
第三次的铃声终于响起,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终于将脚伸进丝缎织成的绣花鞋里。门一打开,便有两个婢女为她披上了炫目的外套,佩上了五光十色的饰。她迈着最优雅华贵的步伐走到了雍宫最华丽的厅堂里,江万里已经喝完了一杯茶,正在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桌子。
息丽华笑道:“我听说,最近江相国为了博那个叫采儿的名妓的欢心,正忙得不可开交。今天吹的是什么风,竟然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江万里的脸略微一红,把本来想要训斥息丽华的话又吞回了肚里,道:“我是来找你商量事的。”
息丽华坐下,笑道:“若不是有事,你怎么肯来?说吧,什么事情?”
江万里道:“近日许殊的兄长身体越糟糕,听说许殊也因此对你颇为不满, 私下里和项重华他们的往来也比以前频繁得多。”
息丽华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什么?”
江万里眼里杀机毕现,道:“此人既然有背叛之意,就再也留不得了。不如干脆杀了他!”
息丽华一拍桌子,怒道:“亏你还有脸说!我问你,上次是谁假借着我的名义赐给许殊毒药的?若不是因为此举伤透了他的心,许殊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对我生了敌意?你居然还想着要杀他!据我所知,项重华早就暗中派人把他保护起来了。你这边杀许殊,项重华那边正好救人,卖他一个大人情。到时候你怎么办!”
江万里不由一愣,道:“那怎么办?你干脆把娇茗给他哥哥算了,再这样下去……”
息丽华霍然站起,指着江万里骂道:“堂堂男儿做事,竟然要牺牲一个无辜的女人,你们羞也不羞!”她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痛苦,捂着肚子瘫坐在坐席上。
江万里吓得脸色也变了,忙上前扶着她道:“你没事吧?大着肚子的人可动不得气。”
息丽华没好气地将他推开,冷冷道:“现在才知道心疼了吗?”
江万里立即矮了半截,道:“我再也不轻举妄动了,你说怎样就怎样。”
息丽华叹了口气,道:“现在就只有先把娇茗和许殊的兄长一起接进宫里了。一则显出我们的妥协和示好之意,一则也等于拿住了能威胁许殊的王牌。”
江万里喜笑颜开,道:“还是你聪明。我们的儿子只要有你一半聪明,我就心满意足了。”
息丽华毫不客气地打开了他伸向自己腹部的手,道:“但在把许家兄长接来之前,必须先想办法支开项重华和秦非,以防他们节外生枝。”
江万里为难道:“这个似乎不大好办吧。”
息丽华镇定地道:“放心,我自然有办法。”
彭公急匆匆地拿着书信找到项重华,道:“禀告储君,韩家有飞鸽传书,似乎出了大事。”
项重华拆开书信细细观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秦非听闻韩文寄来了信,也很快赶到,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项重华满面愁容地把信给了秦非,秦非看完信后也不禁蹙起眉头,道:“无欲侯爷当年在遗嘱上已经给了这些韩家的远亲足够的财产,他们怎么又闹起来了?”
项重华苦笑道:“侯爷是老虎,韩文却是一只羊羔。老虎一死,那些豺狼自然不会老实。”
秦非沉吟道:“可他们要闹腾,为什么不在你身处翼国险境,又没有夺得储君之位,实力最薄弱的时候闹?”
项重华不屑道:“那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像你这样考虑周密?你看高看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