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如果皇祖父也像澜澜这么做的话,三伯父也好,父皇也罢,未必会像现在这样彼此之间罅隙重重。那样的话父皇没必要故意养废八哥,更不会生下十六哥伤母后的心……当然事情是这样的话,即使江家依旧得了这天下,大位却未必会落到咱们四房了。”
“但那样四房正经可以享受父慈子孝,天伦和乐……”
眺望着远处冷冷清清的福宁宫,江崖霜无声一叹,把这种虚无飘渺的幻想扫到一边去:“事已至此,再想那些又有什么用?”
他摇了摇头,从案上拿起一本新的奏章,继续批阅起来——朝野上下都知道建嘉帝对于真正属意的储君是在不遗余力的支持,所以他虽然还只是太子,却已经提前过上了日理万机的日子。
这种忙碌在旁人来看是非常值得羡慕的:“陛下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方促成我大秦的建立!偏上头昭德爷乃是江氏发达的奠基人,陛下不敢逾越,只得退而求其次为太子。好容易熬到昭德爷过世,陛下登基到这会都还没满一年,按说正经是恋权的时候——就是小孩子,给他个新玩具也得热乎些日子不是?结果愣是先让太子练起了手!这般恩宠,陛下也真是煞废苦心了!”
这么放权的君父,是古往今来多少做太子的梦寐以求、想都不敢想的!
毕竟,“纵然陛下不复青春,可长年戎马,身子骨还健壮着呢!哪次临朝听政,不是精神抖擞?如今却鲜少亲自处置政务,显然是担心太子年轻,在刻意锤炼太子!这般信任与冀望,实乃太子殿下之福啊!”
以至于很多人的小心思都被这种情况打击得烟消云散了。
虽然说江崖霜入主东宫不久,但帝宠如此深厚,与其幻想着打歪主意,还不如尽早抱大腿来得轻松。
但这番信任与放权的真相,只有父子两个清楚:治国,他们两个都是菜鸟。
建嘉帝对儿子说自己天赋不行是实话,他这辈子拼死拼活篡了大瑞天下——这也是当年瑞德宗老年时糊涂,宠爱谷贵妃,废长立幼埋下来的隐患发作,被他抓到了空子——在治国上他其实很茫然。
而且奋斗在成为镇北大将军那条路上时,他虽然是从一个小小士卒起步,也算是吃着苦一步步熬上去的。但说是这么说,江家怎么可能不照顾他?
尤其是叔父济王,对他的栽培可以说是掏心掏肺,教完之后为了给他创建一个树立权威的环境,更是以直接致仕卷铺盖走人。也就是说,在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统帅这个问题上,建嘉帝要做的就是勤奋与努力,从没缺乏过正确的引导。
毕竟,他爹他叔已经走出了一条成功路,他只要按着这条路走就成,长辈们丰富的经验与教训,绝对不会对他有任何藏私!
但在治国上,建嘉帝却找不到这样的捷径了。
因为连他的父皇昭德帝自己也不是很会治国……
不然以昭德帝还做着秦国公那会的资历跟地位,怎么可能只推出个侄子做副相,竟让薛畅一个中立党魁首做了那么多年的正相?
而且纵观昭德帝在做秦国公那些年干的事,除了坐镇朝中,在二后之争中负责给皇后党这边压场子、善后外,正经治国上面,他就没发表过任何言论……
哪怕他号称“国之干城”——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不是每个伟大的统帅都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国君的。昭德帝跟建嘉帝父子,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偏偏这两位虽然杀伐果决,但又不是那种自信到盲目的人——甚至还有点过于重视自己的弱项,在知道自己不擅长治国的情况下,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谨慎行事!
所以,大秦代瑞,开国之君不是实际上推动这场改朝换代的建嘉帝,而是昭德帝——而策划清理党羽的,却是建嘉帝。图的就是一旦事情有变,昭德帝可以以终极存在的身份出来善后,算是给江家留条退路。
现在建嘉帝跟江崖霜也在玩这个,两父子一个毕生心思都花在了学做统帅上;一个倒是幼承庭训天资聪慧,可惜太年轻火候未足,对于打理偌大国家,尤其现在还是新朝初建,做皇帝做太子的如果让人觉得太菜,易生波折——都感到战战兢兢。
所以,建嘉帝借口磨砺太子,让江崖霜在明面上处理绝大部分朝政;实际上……
“太子殿下,陛下口谕,让您今儿个晚上过去陪陛下用晚膳!”
听着内侍四平八稳的传达,正在仔细推敲一份奏折的江崖霜头疼的揉了揉额,低声自语:“前儿个下的诏令又出问题了?唉,下次朝会又要让父皇出面去圆场了!”
只是他这晚到了福宁宫,才知道建嘉帝这次找他却不是像前几次一样,为了给父子两个不成熟的执政酿成的烂摊子,商议一个体面的收场,而是要过问秋曳澜刚刚跟他商量过的那件事情。r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