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难不成义忠亲王真以为他说几句蛊惑人心的话就能煽动得他林海欺瞒圣上不成?
依他看,不过是安排香饵钓金鳌,预备窝弓檎猛虎,明明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这是有人布下了这么个大圈套等着害义忠亲王呢。可惜义忠亲王却无半点居安思危之心,只一味地自大骄横,私下里倒是手段百出,拉拢朝臣、陷害兄弟,无所不至无所不为。此间种种事,连林海都掌握了关节,就不信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竟一无所知了。天欲其亡,必使其狂,义忠亲王已处百丈悬崖边上,一不留神便有粉身碎骨之虞。他却还洋洋得意,不知其势之险。如此心性,如何堪当帝王?只是这幕后之人是谁?这么处心积虑步步算计,焉知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林海紧锁眉头,心里将那几位天潢贵胄近来的举动翻来覆去地剖析了几回,却是人人都有嫌疑,偏又找不着蛛丝马迹,只得按捺下满腹心思,细细忖度待会若是圣上垂询了该如何作答,林仁随手抓住个小厮打发他快快跑到里头传话去,一面去料理车马随从。这小厮曾层正是平日里伺候林珩的,心思乖滑,口角伶俐,倒是颇得林珩青眼,听了管家林仁的吩咐,一溜烟地往内宅跑去。
林母正带着林珩、秦氏等一群丫鬟婆子说说笑笑往如是园中走去,迎面撞上了大扠步奔进来的曾层,碧山站出来骂道:“怎么回事?慌脚鸡似的毛手毛脚,明儿还是把你送到黄大叔那里去重新学学规矩。”曾层忙跪下来磕头,也不辩解,朗声说道:“老爷吩咐小的进来传话,说是一会子义忠亲王殿下要登门拜访,老爷接到内阁传片,正要赶去面圣,一时抽不出身来,命大爷换了见客衣裳往义忠亲王府上赔礼去。”
林母忙问道:“可知是何事传召老爷?”曾层回道:“小的不知。只见老爷面上凝重,许是有甚重要的事情。”林母收了一脸笑意,严肃道:“那老爷现在可出门了?”曾层摇头道:“小的瞧老爷似乎往承瑛堂方向去了。”林母不用思索,便知林海是往贾敏处换衣服去了,忙转头对林珩说道:“事情紧急,我让丫头们回去拿见客衣裳,一会子便就近到栖凰局里头换了衣裳,我再命他们抬了竹椅来,省了你走道的功夫,也免得误了你爹的事,对义忠亲王殿下也不尊重。”
林珩自然依了林母的调遣,待换了见客衣裳出来,正巧在垂花门口碰到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色团花纱袍、腰系白玉松鹤镶金腰带的林海。林海素知林珩聪慧,行事举止颇有章法,所以只略略交代了几句话儿,不过是去亲王府上赔罪,若是态度谦卑些,想来义忠亲王也不至于跟个黄口小儿过不去,因此他倒还放心林珩出门应酬对答。林海说完,便往二门口疾步奔去,翻身上了马,甩了甩手中的鞭子,疾驰而去,几个跟着出门的长随、长班忙抽鞭跟上。
谁成想义忠亲王竟也来得如此迅速,林海还未骑出巷子口,偏碰见了义忠亲王的全副仪仗,林海无奈,只得下马对着义忠亲王的八人大轿恭敬地行了大礼,口内称:“圣上急诏,恕卑职不能亲面王爷。待卑职复了皇命,必定亲自登门致歉,还望王爷恕罪。”说完话,林海也不待义忠亲王说话,牵着马便往前走,待过了亲王仪仗,才打马扬长而去。义忠亲王在轿内气个倒仰,这林海果真油盐不进,堂堂一位亲王,竟敢如此怠慢?自己尚未发话让他起来,他竟敢自作主张地走了?义忠亲王眼神狠戾,既如此不识趣,那也别留在朝内做官了。
林珩得了消息赶来,忙恭敬地跪在义忠亲王轿前,温声道:“亲王殿下恕罪,父亲因皇命在身,不能招待王爷,小子在此向殿下赔罪了。待父亲王事了了,定亲往殿下府上谢罪。”义忠亲王端坐在轿内冷冷哼了一声,这父子二人可都真会打算,一个劲地拿圣命说话,当真以为自己就不敢因此治他们的罪了么?治不了罪,也得叫他们吃点苦头,义忠亲王殿下的面子可不是好下的。林珩不知跪了多久,直到膝盖轻微的刺痛转为尖锐的疼痛,才听到轿内人冷冷道:“罢了,既林大人要事在身,本王也不多留了。至于赔罪也不必了,本王来的不是时候,与林大人何干?”说罢,也不待林珩辩解,掷出冰冷二字:“起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