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奴婢会说话,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那女官又说道。竺王妃慵懒道:“你还不会说话,都支使起我了。”白女官跟着侍奉竺王妃也快有小二十年了,自竺王妃嫁进皇子殿始便被内务府拨给她使唤,又随着她出宫开府,打理内务,可谓是竺王妃的心腹臂膀了。从无品级的宫女升到如今的四品女官,虽然是竺王妃的恩泽提拔,也多亏了她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和机敏的性子。
白女官跪在脚踏上,动作轻柔地给竺王妃捶腿,晌午时分,竺王妃颇觉困倦,歪了歪身子直要睡去,白女官更是放轻了动作,将堆在一旁的小绒毯稍稍一拉,盖在王妃身上。脚踏边的鎏金喜上眉梢白铜火炉烧着旺旺的银霜炭,紫檀梅花高几上错金博山香炉熏着香饼,屋内萦绕着淡淡的梅花香气。
竺王妃甜甜睡去,眉目间一片安闲宁静。白女官依然跪在榻前纹丝不动,生怕起身时环佩丁当作响,惊醒了竺王妃。竺王妃素来浅眠,有一点动静声响就会将她吵醒,何况这些日子,王妃十分操劳,身子更加疲累了。若是叫她说,两个庶子的婚事根本不必王妃费心,可王妃生性要强,不肯让旁人说了闲话,因而事事经心。又碰上世子爷要放小定,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连有了身子都不知道。她们这些贴身女官、宫女这两三个月也跟着忙昏头了,还当是王妃的月事不准,从前也有过一两回这样的事,谁都不曾在意。
还是今天早起王妃身子很不爽利,懒得动弹,也无胃口吃喝,把她们吓得没了章法,百般恳求,王妃才请了太医来诊脉。想到此处,白女官脸上露出一个感激涕零的笑容,不想她们主子是有了身孕,真是皇天保佑、菩萨显灵了。王妃自生了世子爷后,一直没有动静,她们都焦心得不得了,不知求了多少神仙拜了多少佛爷,老天终于开了眼,这可是王府的大喜事。明儿她就备了三牲果品还愿去。什么菩萨观、真仙殿、佛祖庙、天王府一一都要去虔诚答谢。
白女官想得正出神,榻上的竺王妃歇了两三刻钟,养了会精神,才醒了过来,迷糊问道:“玉环还不曾回来?”尚玉环是竺王妃的另一亲信女官,方才遣了她去送走太医后进宫给皇后、吴贵妃报喜信。“还不曾。”白女官抬头望了望条案上的金漆自鸣钟,答道:“娘娘不过歇了三刻钟,奴婢估摸着环姐才到禁宫门口。”毕竟她们这样的女官虽能坐车出行,却是驴骡所拉,自然走得不快。
竺王妃点点头,吩咐道:“你看着点时辰,一会子说不得还要换了冠服。”这是预备着熙成帝、皇后和吴贵妃派人来颁赏,到时候若是要接旨自然得穿了冠服。白若水一面唤宫女们进来服侍竺王妃盥漱,面亲自去内室箱子里取了冠服出来,放在熏笼上。这是把衣服烤得暖和的意思,免得一会子换衣服时,把竺王妃凉着了。又去首饰盒中,取出三龙二凤冠,放在镜台上。诸事皆毕,才走到外间。
竺王妃手中端着一盏果茶,正听大宫女韦漪说话,“院里的丫头、内侍们都管住了,不许她们走动说话。三殿下方才打发人来颁赏,奴婢先谢了赏,这才了请示娘娘。”管住了院里的上下人等,自然是不让消息流了出去,暂时不让府里其他人等知道。毕竟王妃还不曾发话,院子里的人自然都是静悄悄的才好,白女官瞟了韦漪一眼,这丫头可越来越会钻营了。竺王妃还是有些懒懒,听见提起褚钺才有了点兴头,笑道:“你们殿下赏了什么?”
韦漪喜笑颜开:“奴婢微贱之躯,不足挂齿,能够侍奉娘娘,已是得天侥幸。不想殿下因此高看奴婢等人一眼,说是侍奉娘娘辛苦了,特特重赏了。给白大人、尚大人的自是上上一等,赏给奴婢们的物件也十分贵重,奴婢受之有愧,要给殿下多磕几个头谢恩才是。”一面提了提臂上的衣袖,露出一只红玛瑙手镯,颜色纯正,质地透明,算不上难得,倒也值一二百两银子。“娘娘看奴婢手上的这对手镯,便是殿下赏的,这样纯粹的红色可少见呢。这是赏奴婢们伺候得尽心,殿下还发了话,若是娘娘一切顺心,殿下还要赏奴婢们呢。”
竺王妃抿嘴一笑,心里十分欢喜,毕竟褚钺重赏她身边的奴婢,也是尽孝的意思。“那就把赏赐都颁了下去。”这是不禁着正院里的宫女、内侍们说话了。韦漪领会,磕了头笑道:“那他们可要高兴坏了,得了殿下的赏赐,可是难得的体面呢。”竺王妃笑着点点头,韦漪才退了出去。一会子,就听见满院子的欢声笑语和感恩戴德之呼。竺王妃虽不爱喧闹,但是此时却听着院子里的喧哗,满含笑意。白若水走过来轻声道:“那几位次妃、夫人一会子也该闻声而动了。”
竺王妃淡淡一笑,华如秋菊,皎若春梨,恬静道:“我虽不耐烦应付她们,这会子不宣扬出去,一时宫中天使来颁旨,也是瞒不住的。”白若水拧紧眉头,那几位次妃、夫人虽然不甚难缠,到底膈应人呢。“过会子人来,娘娘还是在正殿召见她们吗?”竺王妃的正院可不是寻常的公侯人家的规格,而是一座自有规制、端严宏丽的宫殿,正殿便是王妃招待内外命妇之所,在正殿行的可是国礼,一如皇后在坤宁宫正殿接受嫔妃问安。竺王妃想着这是老规矩了,虽然身子懒得动弹,还是点点头道:“请她们到正殿稍候吧。”
又命白若水去把账本取来,白若水一怔,急道:“娘娘,太医叮嘱您要好好养着,莫要劳神,怎么又要看账本?”竺王妃笑道:“下个月铮哥儿便要迎娶莫家姑娘,虽说有内务府操持,我如何能万事不理?”见白若水急得面色通红,好笑道:“我并非不顾念自个的身子,实在是脱不开手去。如今大姐儿、二姐儿也跟着我学了一两年,只是不曾独自上手,这回我便把事情吩咐给她们去做,我就在一旁看着。如今你可放心了?”白若水果真松了一口气,大郡主淑敏生母早逝,自小在王妃跟前养大,除去殿下和五殿下,与王妃最是贴心。
说曹操、曹操便到。白若水听见院里有内侍在问:“郡主万安。”白若水不敢耽搁,忙出门相迎。只见一华服丽冠的标致少女在几位宫女、内侍的簇拥下,迤逦行来。白若水迎上去正要行礼,那长眉杏眼的少女忙伸手来扶,娇啼婉转道:“姑姑不必多礼。”白若水知其敬重和体贴之意,故而只是屈屈膝,笑道:“天寒地冻的,郡主怎么来了?”
淑敏展眉一笑,欢喜道:“我是来给母妃道喜的。”她早上来问安的时候,便觉王妃脸色不好,心里很是焦急,只是当时人多口杂,到底也不好多说。听见正院这边请太医,更是担忧得坐立不安,只是太医在这里,男女关防不得不虑,也不好过来。待到听说王妃有了喜信,便再也坐不住,领着人便直接过来了。白若水忙引她进屋,和气道:“娘娘也正想着郡主呢?”
竺王妃正坐在罗汉床上理账本,淑敏如同蝴蝶翩跹一般,扑到竺氏跟前,娇憨笑道:“恭喜母妃,贺喜母妃。”但“小弟弟”一类的话是不敢说的,她如今也到了待嫁的年龄,许了平国公唐家,尚未过门是因为平国公二弟战死沙场,男方需守孝,明年才能完姻。淑敏也不太乐意太早出嫁,去了唐家便要服侍两重婆婆,虽说婆婆、太婆婆都是贤良人,但到底不如在自家来得自在。
竺王妃摸了摸她的脸,爱怜道:“明年便要出门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淑敏的白玉脸上仿佛施上一层胭脂,羞怯道:“母妃又来打趣我。”竺王妃正色道:“母妃可不是取笑你,日后到了婆家,可不像如今这般松快。你嫁的是长子嫡孙,又是宗妇,可不能是这样的孩气性子。该要立起来才是呢。”淑敏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垂头肃手道:“谨遵母妃慈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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