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谁也想不到三五年后会如何。
当年她父亲给她算过,她一生容华,鲜少波折。
但现在——家道中落,她落的贫寒,也清寂。
不可谓不讽刺。所谓卦不敢算尽,就是如此吧,毕竟世事无常。
她现在仍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在修道院外,拄着拐杖的凌数立在她跟前,叫她:“凯瑟琳。”
她的心口一缩,看着远处几秒,才点头,“嗯。”
她确实,是凯瑟琳了。那时候心里隐隐有盼,他会唤她“玮伊”的吧。
一个称呼,提醒她,万水千山已经隔断在眼前,跨不过了。即便他意图明显,借口身无分文赖在修道院不走,她亦无法再回应什么。
有些道理,她想得通,但是她需要时间。
她知道赵氏是强弩之末,即便是收购也已经无力回天,但是做出任其破产决定的人,是凌数,她一想起来,就不能平静面对他的脸。
她毕竟凡俗,躲不过恩怨债。
他最后离开的时候说:“我现在走,不相见,不代表这辈子就相忘于江湖,我等你,也希望你等我。”
赵玮伊时常问自己,可以吗?她真的可以等他吗?
她和他都明白,这个时候,原地等候,就已经是迈出最艰难的一步。
也许萨兰修女说得对,她确实不适合发下终身愿,三五年后,心境变迁,她这样不够虔诚的信徒,或许要被上帝厌嫌。
简单清洗了自己,赵玮伊换上新的修女袍,出门去赴苏叶的约。
海岛的傍晚格外美丽。还算宽敞的水泥路通向海滩,远处,日暮已沉,在海岸线上晕染出紫红色的光圈。幽暗宁静,却又好似有暖意炸起,溶在夜色里。
苏叶还没有到,整片海滩一个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灯,椰林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和海潮声交响在一起。
赵玮伊脱了鞋,踩着软烂的泥,冰凉舒服。
岸上突然亮起灯,她的身影投在泥滩上,独独一个,孤单落寞。
她转过身,“苏——”
称呼还未完全喊出口,她顿住了。
哪里有苏叶的影子?
高大挺括的身影向她走过来。逆着光,看不清脸,但她无比清楚,他是谁。
还愣怔着,凌数已经到了她跟前,提起她手里的鞋子,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海潮声,树叶声,这下子还混着他的声音。他沉声说:“这片海滩,才是巴厘岛最美的海滩,对吧玮伊?”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说话像是随口聊天,仿佛二人是来度蜜月的爱侣,而不是许久未见的“旧情人”。
他手掌宽厚,牢牢握着她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手心濡湿,手腕却隐隐在发抖。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她不问他为何而来,他也不主动提及。似乎一切心照不宣。
一路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走了什么地方,赵玮伊只是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有光线的地方,她现在回头,那盏刚才被他点起的灯,已经望不见了。
她再转头回来的时候,他却停在她面前,她稳稳撞上他的胸口。
“唔——”她不自禁呼痛,鼻子有点疼。
刚要抬手摸鼻子,就被拉进他怀里。
他把她的鞋扔到了岸上,双手紧紧箍着她。
她听到他的心跳声,很快,但似乎,没有她快。
凌数说:“是时候了。”
赵玮伊怔:“嗯?”
凌数说:“久等了。”
她默了,没再出声。似乎懂,其实又想不明白。海水落了涨,涨了落,一下下漫过两人的脚踝,好久,赵玮伊说:“我发了暂愿。”
凌数说:“我懂。”
“那——”
凌数:“这回换我等。”
赵玮伊抬起手,终于环住了他的腰。
话是如此说,可她怎么会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等。从前,他等她走出何陆北的世界,后来,他等她走出恩怨的阴影,现在,他又要等她,完成夙愿。
她记得苏叶曾与她说——人的一生都在寻找那个填补缺口的小方块,小方块不肯给,没关系,人生路场,走着走着,缺口就变了,也许某一天,你发现它变成了正圆,而正圆还在原地等你,那才是命中注定。
多好,她的命中注定,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