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至御史府侧门,管家携了几名家丁神色匆匆赶来,打了帘子,恭敬地将车上的人迎了进去。余下的家丁带着小心,往四下察看了番,见并无异状,这才跟着进去,将侧门阖了,落了锁。
快入冬了,天色也暗得愈发早了,这会儿,整个御史府都已经上了灯。抄手游廊上,素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曳着,上面描着的“奠”字在这夜里显得更加沉寂深重,碧妃心中生起一丝寒意,不禁拢了拢身上罩着的墨绿敞口纱衣。
春桃隔着半步远的距离在碧妃身后跟着,见状,忙拿了披风上前,低声问道:“娘娘可是觉得凉了,要不要奴婢去马车上取了披风来。”
碧妃蹙眉,摇了摇头,又看了眼前方带路的管家,加快步子跟了上去,这御史府的氛围,莫名地叫她不舒服。绕过抄手游廊来到内院,远远便听见灵堂传来的低低悲泣之音,在耳边回旋良久又随秋风飘散了。到了灵堂,管家自旁取了件丧服恭谨地递予碧妃。
宫里只有在皇帝大行及太后皇后薨逝时才能穿丧服,平素若穿了,那便是意图不轨,是犯了大忌的,是以碧妃仍是穿着平日里的衣服出来的,只是特意挑了件素色的,饶是如此,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却仍显得有些突兀。这会见管家将丧服递过来,碧妃微微皱眉,也意识到自己穿着的不妥,忙接过穿上,又取了白色丝带系于发间,以作丧髻,如此整理妥当,才进了灵堂。
入目,一片缟素,白纱绕梁,哀乐低回,恸哭之声不绝。清妩一身重孝跪在灵前,低头烧着纸钱,盆中已积了厚厚一层灰烬,明亮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在她静如死水的眸中跳跃。凤御轩亦是一身素服,微拧了眉在她身边陪着,神色冷然,似带着股寒气,只偶尔停留在清妩身上的眼神,专注而心疼。碧妃脸色微白,暗咬了唇,这个清淡如水,飘逸如风的男子何时有了这番缱绻心思,便是当初他们情浓之时也未见他有过此种神情……果真,是自己输了吗?碧妃眼中划过一丝幽怨,停住了步子,缓了会,暗吸了口气,这才走到堂中,敬上一炷清香。
碧妃叩首之时倒是带了几分真情,虽曾怨恨司徒氏介入爹娘之间,夺去沈棠最深的眷恋,却也忘不了她曾对自己展露的善意,给过的关怀。这个如梨花般安静淡雅的女子,她也曾羡慕过,嫉妒过。堂中的香烛纸钱烧得极旺,氤氲出大量白烟,熏得人眼涩,碧妃趁机闭上了眼,掩去自己一时不察流露的心思。片刻,复睁了眼,移步至清妩身边,轻拍了她的肩,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姨娘若在世,必不忍看到妹妹此般形容憔悴,妹妹要节哀才是。就是不顾惜着自己,也该顾念一下肚里的孩子,妹妹初孕,现下旁边又没个人提点,一切都要小心才是。”碧妃柔了语气说了一大段劝慰的话,倒显得有几分情真意切了,玲珑在旁闻得此言,红着眼点头附和:“小姐,您都跪了一整天了,这地上凉,再好的身子也撑不住呀。您就听贵妃娘娘的话,先到旁边歇一会儿吧。”清妩没有应声,只木然地向碧妃磕了个头以示感谢。
玲珑面露忧色,求救似的看了眼一旁的凤御轩,希望他能帮着劝劝清妩。凤御轩皱眉,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朝碧妃微点了头,算是谢礼了。
碧妃刚才的劝慰本也就走个形式,倒不介意清妩是否领情了,反正情面上,她做足了就行。但这会儿见凤御轩竟以半子之礼为司徒氏守灵,向往来吊唁的人行礼致谢,嫉恨不甘立如疯长的野草,不可抑制地在心中滋长蔓延,整颗心似要就此荒芜。不经意地视线相接,碧妃面色有些阴沉,更加坚定了此行的决心。凤御轩眸光微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碧妃,即刻又不着痕迹地错开眼神。
碧妃微哂,目光淡淡地在堂中寻了一圈,这才落到静坐于灵堂一侧的沈棠身上。沈堂也是一身素服,端坐于楠木椅,目光微敛,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倒是透出一股子锐利,蓦地让人心中一悸。碧妃虽不明司徒氏猝死的真相,也知内里错综复杂,并不简单。若姨娘死得蹊跷,以沈棠对她的感情,必不会善罢甘休,何以还能沉得住气坐在这里,还是,那人的身份……碧妃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登时灰白了脸色,只觉得手脚发冷,她自诩心思灵活,手段高明,却原来也被人耍得团团转。
“爹爹。”碧妃勉强压抑下杂乱的思绪,淡淡地开口道。前段时间与沈棠争执的面画还历历在目,面对沈棠,她实在做不到心无芥蒂,泰然处之。
这时沈棠的神智已恢复了大半,也终于肯看清司徒氏已死的事实了。他坐在这里一整天,眼睛一刻没离开过面前的棺椁,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描着司徒氏的样貌,似要将她刻在心上,带进土里。司徒氏临死前才终于亲口告诉他,清妩确是他们的女儿,是他在玉溪找到她之时那暴虐的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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