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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渔民乐呵呵的回答:“节度使大人下令,免除渔民们的十七条律令,每个月不需要上缴鲜鱼,鲜鱼可以自由拿到市场上买卖,每个月只需要上缴五文钱作为赋税即可。这样我们不用没日没夜的出去捕鱼了,有空闲的时间,我们也可以到城内来走走了,看看城里的热闹,也不用受到衙役们的欺负了。”
崔碣知道,关于渔民的十七条律令,是非常不人道的。当时的官吏,为了从渔民们上榨取财源,迫使渔民每天都要出去捕鱼,而所有的捕获得到的成果,都要交给衙门统一定价,统一收购,有些黑心的官吏,故意刁难渔民,要么将价钱压到最低,要么是故意拖着不肯交易,让活鱼变成死鱼,最终遭受损失的还是渔民。为了获得更大的财源,蕲州甚至规定,每个渔民每天至少需要捕捞二十斤的鲜鱼,否则就要承担沉重的徭役。
蕲州那么多渔民,没日没夜的在湖泊上干活,也无法天天达到这个要求,毕竟湖泊里的鱼类总是有限的,不可能每天都捕捉到那么多。因为无法上缴足够数量的鲜鱼,很多渔民就被衙役们欺负,打得遍体鳞伤。因为常年在水上生活,渔民们的身体自然是越来越差,他们还不知道血吸虫的危害,只以为是老天惩罚自己,最终无钱求医,只能在无奈中死去。直到相关的公告贴满了蕲州的城门,渔民们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有希望的。
殷红林低沉的说道:“皮元德、马南青其实都知道这些禁令不合理,可是他们是绝对不会主动废除的。”
崔碣摇摇头,无语凝噎。
殷红林笑着说道:“算了,不说这些丧气的事情。昨晚胜利的消息传到蕲州城,蕲州的百姓们欢呼雀跃,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我半夜出去巡逻,看到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太白居之前囤积了好几年的白酒,全部都卖光了,很多人都难得一醉。我看到那个老板笑得那个样子,只有嘴巴没有眼睛了,他昨晚赚的盆满钵满,今天一大早就屁颠屁颠的赶到兰溪去了,还带去了最好的二十坛梅酒。”
崔碣点头说道:“这是当然,鹰扬军深得百姓的拥护啊。淮西军祸国殃民,大逆不道,只要是人,都恨不得全部消灭他们。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人心所向,淮西军的末日不远了。在我的有生之年,必然会看到秦宗权伏法授首的那一刻。”
殷红林遗憾的说道:“可是淮西军在其他地方还是很嚣张,似乎看不到灭亡的迹象。他们在荆南,围攻了荆州将近一年多的时间,据说那里的处境非常的艰难,连尸体都堆在城头上作为挡箭牌了,城里已经没有粮食,部分新鲜的尸体就作为食物吃掉了,很多人都是闭着眼睛吃下去的。最后连尸体都没有得吃了,就吃自己人,先吃小的,再吃大的。他们其实不想吃,但是他们不吃,就会饿死。城里的人再吃,城外的人再吃。本来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足够的悲哀,可是就算死了,依旧得不到安宁。”
“又有孙儒进攻洛阳,纵兵焚烧二十多日,最终六朝古都,最终完全毁于乱兵之中。孙儒又要进军河阳,令的河阳一带百姓,疯狂奔逃,最后唯有请求李克用驻兵河阳,这才稍稍安定当地的民心。淮西军又在寿州、颖州等地疯狂抓丁,扩充军队,较之八角镇战斗之前,人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想要打败淮西军,道路还非常的遥远啊!”
崔碣无奈的叹息着说道:“乱臣误国,乱臣误国啊!”
殷红林脸色凝重的说道:“乱臣误国固然是重要原因,只怕朝廷不得人心也是一部分原因,现在朝廷诸官,又有谁是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做事的?自从天宝以来,皇室朝廷就一直高高在上,只知道从老百姓的身上抽取鲜血,最终完全抽干了百姓身上的血液,自己也就全身瘫痪,一厥不振了。当今天下,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除了极少数的百姓还对朝廷有所奢望之外,其他人对朝廷是完全死心了。朝廷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想要他们为老百姓谋求福利,是肯定不可能的,他们只能勉强的拖延着,看什么时候灭亡罢了。”
崔碣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沉重到崔碣也不愿意提起,尤其是在殷红林这样的年轻人面前。在外人的面前,崔碣、王承颜都是强烈的朝廷分子,他们极力主张恢复朝廷过去的威严,可是在他们的内心里,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在溧水的时候,崔碣就已经强烈的感觉到,百姓对于朝廷的渴望,是溢于言表的,是发自内心,可是期盼的,却不是现在这个四分五裂的朝廷,居无定所的朝廷,他们渴望的是一个强有力的,能够给他们带来和平、幸福的朝廷。他们已经厌倦了没有未来的生活,强烈希望改朝换代,改变目前的现状。
难道,除了改朝换代,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