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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闵低头看妍禧,面目早已一塌糊涂,她先前四年来所学的礼节仪态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涕泪横滚,襟前湿了一大片,跟她以往任何一次的真哭假哭都不一样,这一次是真的伤肝动肺地哭。
石闵的心梗在那里,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拿手轻轻拍她的肩膀,短呼长吸气平息心内的凌乱,又闻到她口里一股酒意,她竟到了要借酒浇愁的地步,湘歌儿的事情真的彻底打击到她了,然而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如何解开她那道心结呢?
“小喜儿……”石闵一时不知从哪里劝起,说不出话来,只能加大手上的力度,试着把力量传递给她。
“爹……我要……娘……”妍禧边抽泣边断断续续地说,“娘……死了……爹也没有了,连湘姐姐……也没有了,……保留有之身,……报灭门之仇……湘姐姐说……我要报仇……”
石闵扶起妍禧的头,看她眼里盛了满满的泪,她醉了,想甚么便说甚么,原来她甚么都知道了,只她如今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恨意,她的诉说,如同一巴掌打在石闵的脸上。他答应过要帮她找到湘姐姐……湘歌儿却没有了,死得那般凄惨,他抚不平小喜儿的伤心,保护不了她的安全感,他感觉一股愧意。
他伸出手给妍禧抹了一把泪,泪抹去了还有,抹去了还有……低声说:“好!报仇!咱们报仇去!”
妍禧开始嚎啕大哭,石闵由着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她终于松口可以自由地渲泻她的情感了,能哭出来就没有事情了,只怕郁积在胸,不知道她想甚么才可怕。
妍禧的哭声打破荷池的平静,从荷池深处飞出几只白色的鸟,大叫几声。扑棱着翅膀在荷池上空飞了一圈,就远远地走了。妍禧虽然哭着,却也听见了,睁眼看了一会,心里还有些醉意。却有些明白了。她的哭声小下来,低声说:“娘——还有爹——湘姐姐——她们飞走了——”
“你娘她们是飞走了,她们有些累。到另一边去了,你娘——她在看着你,你需得好好的,虽然她们飞走了,可你……还有我……”石闵喃喃说。
“娘……你认识我的娘么?”妍禧整个身子团进石闵的臂弯里,她缩了一下身子,微微抬头看看石闵,这个人像影子一样远,却有着温暖的体温。这体温让她感觉舒服安宁,是一种温柔入微的包融感,娘亲的呵护,大概就是这样吧,她有些留恋不舍,更深地埋进那融融的温暖里。
“娘……”她又喃喃唤了一声。叫声里带着小女儿的痴缠,“你知道我娘么?”
石闵的心化成了水,叹了一口气,在妍禧的耳边道:“你的娘叫颜敏,跟我娘一起。是洛阳双绝,你娘弹了一手好琴,歌声悦耳且做一手好诗,我娘能歌且善舞,也善诗,她们双绝双娇,曾一琴一曲一舞声动天下……”
石闵的眼前,又浮现出他的母亲跟他讲的洛阳双绝的故事,然而这洛阳双绝红颜如斯,也薄命如斯,如今她们一死一生,死的长矣已,活着的还在百尺楼数着自己的罪孽,她们遗下一双儿女,在荷池边上相拥而坐,体味生死种种。
石闵拿手指抬起妍禧的脸,摸了摸她的长眉,沿着她眼睛的轮廓划了一圈,痴痴看着她,轻声道:“这是老天的旨意,小喜儿呀,咱们是天生绝配,同样出色绝伦的母亲,同样悲惨的命数,你是一个乞儿,我是一个奴隶,老天生下你我,便是叫咱们在一起的,你便随了我,我定要疼你爱你一世,叫你不再受今日之苦!”
妍禧的小脸伏在石闵掌中,似听非听,最后抬起双眸看着石闵,那神情仿佛是清醒的,月色下,她的脸晕着光,眉眼还是湿的,长眼睛弯了一个影子,石闵看得心醉了,俯头要去亲那片唇,他的唇轻触到她的唇,美好的甜蜜感已经包裹了他,但听她清晰地说了一句:“我要去做皇帝的妃子,我要李农的命!”
石闵的甜蜜感瞬间消弥,迅速变成一股怨气,他想去惩罚这个心肝似石头一般的女孩儿,但妍禧说毕便安静了,伏在石闵的怀里沉沉地睡过去。
夜凉如水,石闵痴过去了,他呆呆地抱着妍禧,慢慢感觉到寒意,他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抱住妍禧的小身子,把她拢到怀里,他不能跟她计较这些,她的恨意如此悠长,就像他的,恨意与恨意叠加,成了一团影子,袭在夜的心头,于是夜益发地黑,连星子都没有了光芒,没在暗云之中。
红钺不见石闵回屋,妍禧屋里的丫头也说妍禧没有回屋,红钺吩咐丫头不用去找他们,只管自己睡下,反倒是安心了,只要两个人能安安静静地把话说出来,挑明白了,反正妍禧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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