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顾相檀醒来时赵鸢已是不见了踪影,顾相檀看着窗外,外头北风猎猎,草木萧疏,已近岁末天寒时节,眼看着没一月这一年便要过了。
顾相檀发了一会儿愣,继而起身梳洗之后,径自磨了墨,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又去到宫内佛堂,拜见了观世方丈。
观世方丈正在佛前清修,见得顾相檀双手合十宣了声法号。
顾相檀也在蒲团上跪了,同他一道参拜佛祖。
方丈忽的说:“忍之为德,持戒苦行,能行忍者,乃可名为有力大人。嗔恚之害,则破诸善法,今世后世,人不喜见……”
顾相檀一愣。
方丈又道:“古来行大事者,能忍也善忍,更知适时放下,若被嗔怼蒙蔽了明心,牵绊其中,即自妨道,失功德利,自毁前程。”
顾相檀垂下眼,他明白方丈说得是宗政帝和三王的事,渊清现下正执着于这怨怼之中,仇怒之火有多害人,顾相檀早已感同身受,在他们看来,赵鸢这般,于他于大邺,都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顾相檀点了点头:“我虽未受戒,不敢自认能判识天下大事、代君王决策,但醒之仍是希冀这天下可以早一日和顺昌明,国泰民安,师傅放心,若是可以,醒之自竭力试上一试。”
观世道:“普度众生本就难如登天,佛祖都需日复一日循循善诱,便知这非易事,我等也要多多自省感悟,切莫急功近利,只是无论世间诸般变化,善念之心决不可忘,不得被嗔痴之火卷席而伤己伤人。”
顾相檀默默领受着,继而给佛祖磕了三个头后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交予了方丈手中。
“方丈师傅,醒之……想请您替我寻一个人。”
观世接过纸打开看了看,顾相檀本已做了一番准备要应对禅师的询问,若只是一般的人,顾相檀自能找衍方、和一干大人们帮忙去寻,偌大一个大邺,还有他们找不到的人吗,但是这人却绝不一般,这天下除了观世,顾相檀再想不出第二个能有这本事的了,连他自己也不行,而偏偏他无法对方丈打诳语,但暂时也不能将所有真相皆告之于他,对此心内难免有些不安,谁知观世方丈却一句未问,只静静看了顾相檀半晌,接着竟是长长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凄恻与唏嘘。
“灵佛放心,想必不需多日,即会有消息。”
顾相檀心内一跳,似是察觉了些什么,但这灵思不过一晃而逝,再回头他又觉得怕是自己多虑了。
……
事实证明观世方丈在大邺的确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不过没几天苏息便拿着一封信函交予了顾相檀,瞧着顾相檀将其打开,忍不住凑过去边看边说:“鱼子巷车马行——白水才,小食店——农金秀……公子,这两个是谁啊?”
顾相檀却未回答,只呐呐地问:“鱼子巷在哪儿?”
苏息抓抓头:“若是没错的话,就在京城,出了宫轿子行上两柱香就能到了吧,听说那儿的小食店中的素鸭素鸡都挺出名的呢……”说着,苏息有点嘴馋了。
顾相檀捏着纸片却还有点晃神,直到安隐进来通报说外头有人求见时,顾相檀才回了思绪,他似是知道来人是谁,今儿个已是冬月十六,明日便是他成亲的日子了,那人若是有心,今日必定要来。”
果然,顾相檀点了头后,看了眼苏息和安隐,两人了然地退了出去,走到门外对偏厅内等候的赵溯道:“灵佛正在歇息,溯少爷大概需稍待片刻了。”
赵溯忙说无事,安隐便给他上了茶,然后径自去做旁的事了。
苏息则拿着一个鸡毛掸子装模作样的扫扫这儿掸掸那儿的,正掸到隔壁迎面撞上了衍方。
“上哪儿去?”他问。
衍方回:“灵佛呢?”
“睡着,你做什么?”
衍方顿了下才小声道:“天牢有人传信说那个人……哭着喊着想见灵佛。”
苏息冷笑一声:“这种龌龊的人理他作甚,他是什么东西,还用你来跑腿?”
衍方道:“你忘了,前两日观世方丈才对灵佛说道过此意,灵佛这才不得已关照了我们若是三王有意便要来告诉他的,再说明日他便要被六世子转去旁的地方关押了,今日不通报,失了机会,若被灵佛知晓了,怕是要怪罪。”
苏息噎了半晌仍是不甘道:“这种恶人,公子才不会救他。”
这时安隐走了过来,听着他们的话他显然比苏息更有佛心:“公子心善,无论是怎般的人,要不要救,也该是公子说了算,既然他要见,我们做下人的,哪能自己做主,只是……看管三王的地界守备森严,六世子一直瞒着公子,我们要去未必那么容易。”
衍方道:“这个我去办,今夜子时一刻,我着人调走天牢附近看顾的狱卒,届时你们便陪着灵佛,不管他去不去,都好有个准备。”
三人说道好了,苏息又骂了一通,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进去通报了,路过偏厅时还警惕地看了一眼赵溯,赵溯只低头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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