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让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在外头过一辈子,只暗中照拂,兴许你们都比现在过的舒心呢?”
“……”盛惟娆沉默了会儿,叹息道,“我可不就是后悔接了他到身边来吗?归根到底是当初还是怕了,以为没有孩子傍身,年老之后会没依靠。其实仔细想想……大哥跟侄子不可能不管我的,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盛惟德说道:“我们是不会不管你,可是我们到底只是你兄长跟侄子,宁昌却是你唯一的孩子。”
兄妹俩这次谈话还是不欢而散,接下来盛惟德没有再来找盛惟娆,却花大力气从邻近的郡中请了位名师过来,指点盛宁昌。
这情况盛宁昌固然感激不尽,盛惟德的儿子、侄子们却都很有意见,因为他们一群人在盛家的族学里念书到现在,南风盛家如今的家主盛惟德,并没有给他们付出这样的人情跟心血,反倒是盛宁昌一个顶着盛家姓氏的外人,被家主如此垂青,谁不觉得委屈?
由于这个缘故,盛宁昌在族学里受到很大的排斥。
他本来就因为早年受的委屈,心里一直存着股子怨愤之气,对盛惟娆不满的同时,对整个盛家,除了格外关心他的盛惟德之外,也是存着生疏。
如今被一干表兄弟联手起来冷淡,多年积累的恶习就有抬头之势,连着几日旷了课。
于是盛家子弟越发有理由了,一块儿到盛惟德跟前说他本性再次暴露,根本不配专门请名师教诲。
这件事情在盛家闹了好久,最后还是胡氏出来圆场的。
然而胡氏跟丈夫盛惟德的想法不同,她没有觊觎小姑子家业的意思,可是对盛宁昌这个外甥,真心喜欢不起来。
这主要是因为太上皇的缘故。
毕竟盛家祖上从来没有过这样身份的亲戚,如盛惟德这些曾经跟太上皇照过面,还以兄弟身份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也还罢了。似胡氏这样事后才嫁进盛家的,至今还没见过这位,了解无非来自于传闻,以及夫家亲戚偶尔透露出来的只字片语。
不管是谁的说辞,都有一件,就是太上皇早年流落在外的时候,境况是很艰难的。
换个人大概也就这么沉沦了。
然而太上皇却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这才有了“贞庆之治”。
以及如今的承泰盛世。
盛宁昌小时候的经历也确实委屈,可是比起太上皇那真的差太远了。
在胡氏看来,他寄养在外的时候,因为眼界有限,浑浑噩噩的过着,还情有可原。
回来盛惟娆身边后,都已经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非但不抓住机会好生学着点,反而沉浸在委屈之中,迄今无法自拔……胡氏倒不是抱着“做儿子的就该无条件顺从母亲”的想法,认为盛宁昌既然是盛惟娆的儿子,就没资格质问这母亲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她只是觉得,盛宁昌自己对自己就很不负责。
既然认为盛惟娆不是一个合格的亲娘,那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置于什么都必须依靠这亲娘的处境?
才开始犯这糊涂,还能说没念过书,没人教,不懂事。
做盛家子弟这么多年了,盛惟娆没耐心,盛家的一干长辈,尤其是盛惟德,可没少跟他苦口婆心!
结果这人油盐不进……又不是自己亲儿子,只是一个外甥,还是身世见不得光的那种,胡氏所以就不太耐烦。
质问了盛宁昌一番之后,劝说盛惟德将请过来的名师请到族学里坐馆,也就不理会了。
在之后的岁月里,盛宁昌在学好跟放弃之间挣扎了很多次,胡氏冷眼旁观,盛惟娆也是不予理会。
胡氏是不想为了一个拎不清的晚辈太操心,盛惟娆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是的,轻松。
她这辈子,幼年过着循规蹈矩的富家小姐生活;少年遭逢大变,几乎以为一辈子就那样了;青年家族变故,意外挑起了合家的前途。
在宣于家已故老夫人意外的援手之后,盛惟娆开始踏上一条这个时代前所未有,连堂姐盛太后都没有走过的全新的路径。
父母约束不了她;兄弟劝阻不了她;唯一的儿子也无法辖制她……除了偶尔做点针线,维护一下跟盛太后的关系外,盛惟娆在中年自立门户之后的几十年岁月里,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自由自在。
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她的心情。
所以,盛宁昌的好与怀,她做什么要干涉?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自己的命运,也只有自己能够负责。
人生在世匆匆百年,不是所有错过的年华,都可以用世俗眼中的功成名就与幸福美满来弥补。
譬如宣于冯氏那句“比我透彻”的遗言。
福昌县主临终前,想起当年那一幕,不禁笑了起来:汲取老夫人的教训,她这辈子过的非常满意,没有任何可遗憾的事情。
至于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如盛宁昌……谁在乎呢?
她的前半辈子是被命运推着走的,既无法控制方向,也没有控制方向的觉悟。
然而好在,后半辈子,到底是她想过的生活。
无牵无挂又锦衣玉食,别人眼里的孤寂,却是她求之不得的轻松畅快。
再回忆起少年时候的巨变,年老的县主已是心如止水。
生命中的祸与福,谁能说的清呢?
盛惟娆什么遗言都没有留下,愉快又干脆利落的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