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道:“如此说来,她的忠诚值得艾颜信任?”
“对。”玄云子说得很肯定。
“我知道了。”薛绍淡然应了一声。
玄云子停住了脚步,看着他,“听你口气,你却信不过这个刘二娘?”
“我不怀疑她对艾颜的忠诚度。”薛绍说道,“但眼前之事很有可能将要涉及邦交与战争。我无法轻信任何人,包括艾颜本人。”
玄云子不置可否没再多言,将薛绍领进了一间房内。月奴像往常一样抱着她的剑倚在门口当侍卫。
薛绍见到了刘二娘,四十岁上下的一名女子,貌不惊人衣饰平庸,怎么看都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邻家大婶。
“奴家参见薛公。”未等玄云子引荐,刘二娘上前就施礼了。
“你认识我?”薛绍问。
“不认识。”刘二娘倒是不卑不亢,淡然道,“但我伺候了你儿子十几年。他和你长得太像了。”
薛绍顿时深呼吸了一口,“请坐。”
刘二娘也不拘谨,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玄云子走到她身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刘二娘对她抱以微笑,算是回谢。
薛绍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邻家大婶了,她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庸和无知。她见过世面,十分沉着,而且颇怀机智。
“她派你来,有何贵干?”薛绍开口问道。
刘二娘放下了杯子,说道:“她们母子,需要你的帮助。”
“要我帮她们做什么?”薛绍问。
刘二娘说道:“帮她们活下去。”
薛绍皱了皱眉,“谁威胁到了他们母子的生存?”
“你的老对手。”刘二娘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阿史德元珍。”
“他现在叫暾欲谷?”
“对!”
薛绍沉吟了片刻,说道:“据我所知,元珍一直希望能够与艾颜结为夫妻。现在骨咄禄与默啜等人都已死去,如果他们二人联起手来足以控制整个草原。为何,演化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一个根本的原因……”刘二娘迟疑了一下,说道,“元珍已经不再是男人。”
“什么?”薛绍和玄云子同时发出了惊呼。
“对,你们没有听错。”刘二娘说道,“诺真水一战元珍惨败,他虽然侥幸逃脱了性命,但被大火严重烧伤。后来他勉强复出再次侍奉骨咄禄,曾一度力抛狂澜重建突厥汗国,并将骨咄禄的儿子默棘连扶植为新的可汗。但是他遭受的火伤实在太过严重,它不仅仅毁了元珍的仪表,还让他丧失了生育。他一年四季都只能躲在黑色的大斗蓬里,不敢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真面目,更不敢让任何人接近于他。”
薛绍转头看向玄云子,“是这样吗?”
“的确是这样。”玄云子说道,“但是他没有了生育,这件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薛绍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段子,常言道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但既然公虎已经丧失了生育,那他和母虎肯定也就无法共存了。
权力斗争的最终点,从来都是“唯我独尊”。当年二圣同朝,他们夫妻之间的明争暗斗亦是不断,又何况是眼下的艾颜与暾欲谷呢?
如今这局面,看来是艾颜快要招架不住,于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派人南下到中原,前来搬取薛绍为救兵了。
想通了这些之后,薛绍对刘二娘说道:“我可以把他们母子接到中原来,从此远离突厥汗庭的纷争。这也是我当初对她许下的承诺。”
“他们不会来的。”刘二娘答得毫不犹豫,说道,“艾颜公主曾经说过,如果你愿意出手相助,她会十分感激。除此之外,一切免谈。”
薛绍微微一苦笑,“她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刘二娘说得十分肯定,“她们母子生于草原,长于草原,将来也会葬于草原。她们属于草原,她们是不会离开的。”
薛绍站起了身来,往外走。
刘二娘有些愕然,看向玄云子。玄云子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惊慌。
薛绍走了,一句话也没再留下。
“仙姑,他这是什么意思?”刘二娘问道。
玄云子微然一笑,“他答应了。”
“但他并未开口明说?!”刘二娘很惊讶。
“因为你毕竟不是艾颜本人,他不需要在你面前表态。”玄云子说道,“还有,他一向习惯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意志。”
刘二娘有些愕然,“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一点都不奇怪。有时候,他也会十分孩子气。”玄云子微笑,“就比如,现在。”
“何以见得?”刘二娘更加惊讶。
玄云子微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刚才的话刺激到他了。此刻他的心中,一定有了一个十分幼稚又十分可爱的想法。”
“什么想法?”
“他会亲手打下一片大大的草原,送给那一对不愿意跟他回家的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