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休日嘛,高速公路上的车挺多的。
男主人的车是辆蓝色比亚迪,买了有几年,保养的不错,后排堆着几个颜色鲜艳的卡通靠枕,是马尾女孩在网上买的,前面还挂着一个红色的挂件,正面出入,反面平安,也是她买的。
女孩子大多数都喜欢买一些小玩意儿,她不知道,车里挂东西不安全。
鸟笼被搁在后座,陈又跟着车子的颠簸晃动,有点想吐,妈||逼的,他竟然是一只晕车的死鸟。
“444,我要买两粒晕车药。”
下一秒,陈又的嘴里多了两粒药,他就着唾液咽下去,“好难受啊,什么时候能到?”
系统说,“还有一百多公里。”
陈又,“……说时间,不要跟我说公里,我智障。”
系统说,“看堵不堵车,不堵的话,一小时出头,堵的话,不好说,要是赶上交通事故,那就更……”
陈又打断它,“乌鸦嘴。”
系统说,“记得每天祷告,你那万能的主会保佑你。”
陈又被一提醒,赶紧就在心里向主做了个祷告,他坚持下去,主不会抛弃他的。
前面的女主人在跟男主人聊天,说着亲戚家的那些个事,隔三差五就拿出来说,借给谁谁谁的钱什么时候要回来,是你去张那个口,还是我去,谁谁谁家的大女儿都快三十了还没找到对象,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回头成老姑娘了要笑死人,还有谁谁谁又吹牛逼,说自己在哪儿买了第几套房子,有多大,还带游泳池和大花园,敢情是吹牛逼不花钱,真替他害臊。
陈又动着鸟头去看马尾女孩,对方在淡定的刷手机,在微信群里发表情和小伙伴们玩耍,对自己妈的碎碎叨叨已经习以为常。
他咂咂鸟嘴,佩服这一家子。
女主人往后座看,“你怎么上车就拿着手机玩啊,别玩了,赶紧让眼睛歇一歇,总是玩手机,对视力不好。”
马尾女孩把手机往边上一扔,抱着胳膊看窗外。
车里静了一会儿,发生了一件开车时极其危险的一幕,就是男主人打盹了。
简直就是现实生活中的惊悚镜头。
车里的马尾女孩和女主人都没发现,只有陈又看见了,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男主人的上下眼皮合到一起,分开了,又合上,再分开,下一秒紧紧相拥。
陈又的鸟胆都要吓破了,他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无所谓的啊。
不行,不能这么想,车里还有三大活人呢。
陈又急的在笼子里团团转,他想叫喊,结果嘴里只能发出“大大”的声音。
“……”
陈又再张嘴,还是“大大”,连个“小小”“中中”都发不出,他摇摇鸟头,自己就这点本事了,无能为力啊。
“444,你想想办法,别让那男的睡啊。”
系统说,“人各有命,要是因为打盹被撞,也是命里有的。”
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算了算了,他虔诚的给这一家人做了个祷告,希望主能保佑保佑。
不管怎么说,也是缘分。
陈又的祷告做完没一会儿,开车的男主人就把眼皮撑开,让女主人给他递水杯,喝了几大口特地泡的浓茶,又点根烟抽着提神。
疲劳驾驶害人害己,最好是在前一天休息充分,拿人品堵,早晚会把命输掉。
片刻后,休息站到了,男主人把车开过去,到加油的地方排队加油,队伍长不长短不短的,一两分钟搞不定。
女主人跟马尾女孩下车上厕所去了。
男主人在车里等,前头的工作人员不知道干的什么,队伍停滞不前。
后座的陈又扒着笼条,他忽然想起来一个事,他是一只死鸟嘛,没有人能看见他,如果他拉一泡屎,撒一泡尿,也不会被人看见么?
憋了憋,陈又决定做个试验,于是他在托粪板上撒了一小泡尿,颜色是浅浅的黄色,不怎么明显,但是味道有。
男主人似乎没有发觉到什么,继续在按车喇叭,满脸的不耐烦。
有个女的过来,打扮挺时髦的,是男主人认识的人,他打开车门出去,跟对方到边上闲聊。
看车子的成了一只死鸟。
陈又无所事事,他在笼子里张张翅膀,准备趴着睡个觉,就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伴随着拍玻璃的响动,“大八哥?喂!”
谁是八哥,没文化真可怕,老子不是八哥,是大黑鸟,陈又刚要拿鸟眼去瞪,脑子里冷不丁闪过什么,他震惊的在笼子里站起来,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瞅,见着车窗外的一张国字脸,顿时激动的鸟嘴发抖,热泪盈眶,大哥你能看见我?
因为马尾女孩讨厌车里的气味,所以车窗降下来一小截,男主人出去时也忘了关,这会儿那一小截正好卡在国字脸上眼睛和鼻子部位。
从陈又的角度看,好像国字脸只剩下半个脸似的,他不停扑扇着翅膀,大哥你是有阴阳眼吧,快带上我,我俩一起拯救世界啊。
国字脸啧一声,舔舔嘴皮子说,“真肥。”
陈又从国字脸投过来的眼神里看到了对方心里所想“如果红烧了,一定很好吃”,他翻白眼,转过去拿屁||股对着车窗。
外型像八哥的大黑鸟,虽然很少见,但也只是鸟,国字脸没有多看就走了。
陈又扭过屁||股,大声哀嚎,卧槽大哥你等等我啊,全世界只有你能看见我,这绝对不是巧合啊!
奈何陈又扯破嗓子,也没能留住国字脸的脚步。
陈又蔫蔫的,“444,好奇怪啊,我死了,刚才那个人却能看到我。”
系统说,“是啊。”
陈又打了个滚,还好没人看见,不然要是见一只大肥鸟打滚,能吓尿,“不会是我在这个世界有什么特殊的任务吧?跟阴间的黑白无常一起玩耍?帮他们抓铺鬼魂?”
系统说,“你的智力开发的……”
陈又立刻阻止,“别往下说,我不想听。”
系统说,“还好你是个基||佬,不会有下一代。”
陈又的鸟嘴一抽,这是他听过杀伤力最大的一句,他垂死挣扎,“我能换一副身体么?”
系统说,“你可以试试。”
陈又还真试了,不能,他的灵魂不出来,“那我能变成人吗?电视里有演,妖精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本体,很厉害的。”
系统说,“我劝你还是祷告吧,这个比变成人更实际。”
陈又无力吐槽。
难道这是惩罚任务?上个世界阎书搞出了漏洞,系统肯定气的浑身冒烟要爆炸,所以作为阎家的一份子,他也受到了牵连,一起被惩罚了?
很有可能,系统干的出来。
不多时,男主人在后面几辆车的喇叭声和咒骂声里回来,把车开到前面加油。
马尾女孩和女主人买了吃的上车,俩人有说有笑,完全看不出昨晚脸红脖子粗的样子。
一辆大货车从后面开上来,跟比亚迪肩并肩,陈又看到司机就是那个国字脸,在驾驶座上疯狂地摇摆着身子唱歌,耳朵里还塞着耳塞,极其的随意,让人看了都心惊胆战。
陈又的鸟眼一睁,大哥你胆子真大,你开着马路杀手,还敢这么玩耍,害谁呢你,也不怕刺激到老天爷,把你给收了。
开小车的多少都忌惮开大车的,没法子,真要是撞起来,小车分分钟被大车压到肚子底下。
前面的男主人皱眉,加快车速,把大货车甩远了。
到了地儿,陈又就跟着鸟笼被马尾女孩提出车子,进去一个大院,他就听到大树上几个同胞在那叽叽喳喳,聊着鸟界的八卦,它们在讨论小灰鸟,说对方脾气差,性格不好,仗着姥姥的喜爱,就鼻孔朝天,神气的不得了,它们不会跟对方一起玩了。
陈又叫了好几声“大大”,没有那只鸟雀看的见他的鸟影,也听不见他的鸟语。
他想起那个货车司机了,唯一一个能看见自己的人,哎,就这么匆匆出现,匆匆离开,来不及问候一声。
鸟笼被挂在屋檐下,陈又用锋利的鸟爪抓着笼条,不一会儿,有个老太太打开鸟笼,把一只小灰鸟放进笼子里。
陈又瞪着闯到自己家里的小灰鸟,兄弟你挺漂亮的嘛,后面那翅膀的尾巴上还有几根红毛,不像我,黑不拉几的。
小灰鸟看不到陈又,就在新家待着,估计是有点害怕陌生环境,都不怎么动。
那老太太是真的喜欢小灰鸟,午饭一吃,就傻事也不管了,把小灰鸟放到栖木上,一手拿着一条小虫子,一手在逗小灰鸟玩,教它说话。
陈又在笼子里瞧着,他看到小虫子就饱了,自己死的很有学问,感官在类的其他知觉都没有消失,跟个正常鸟没有区别。
鸟笼的门开着,老太太没关。
陈又飞不出去,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他想起了孙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谁来都没用,只能是三藏师傅把封印摘掉。
也许自己也要等一个大神过来?
陈又抱着这样的幻想在陌生的大院度过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
大自然是很神奇的,每一种生物的存在都有相应的理由,生物之间有不同的领域,各过各的,各有各的精彩。
鸟界的八卦新闻传的不比网络慢。
陈又在笼子里做眼保健操,就从树梢两只麻||雀那里听到了一则新闻。
说是今天早上五点多,一辆货车在xx路段发生事故,车内司机被甩出去,让后面的车碾压,当场死亡。
陈又不感兴趣,这种新闻他一天能在快||报上刷到好几个,只要连着刷一星期,准能麻木。
无论是哪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有新生命降生。
小灰鸟很感兴趣,他在笼子里待着闷嘛,想知道知道外面的事,鸟生很枯燥乏味的啊,它就冲树梢那两只麻||雀叽叽喳喳,高冷着呢,还是下命令的口吻。
两只麻||雀不搭理。
陈又看看小灰鸟,真是的,鸟眼看鸟低,你要是被放出去,是会被排斥的。
小灰鸟大概是知道自己的问题了,它忧郁的看着远方,半响换了一副口吻,肯好好说话了,“两位小哥哥,外面发生什么了吗?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啊,我在笼子里不能出去,过的很不好。”
两只麻||雀一听,那就对了,要的就是你过的不好,你要是过的太好,那我们除了羡慕嫉妒,就只有恨了。
可怕,鸟界都这么搞,这年头没点心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只鸟。
两只麻||雀慢吞吞的飞过来,居高临下地围着鸟笼把听到的消息给小灰鸟说了。
陈又听着听着,就觉得怪异,他眨眨鸟眼,怎么有点熟悉啊?
开大货车的,头上戴个帽子,死的时候是在听歌,耳朵里还有耳塞。
陈又张大鸟嘴,该不会是昨天那个国字脸吧?
他莫名的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世界种种不对劲,陈又想抱紧自己,但是鸟爪子抱不到,他只能把鸟头缩脖子里,试图感受到点温暖。
马尾女孩在姥姥家住了一晚上,要去学校了,她对着小灰鸟警告,“不许把黑黑的家弄脏,听见没有?”
小灰鸟不搭理。
马尾女孩跟后面出来的女主人说,“妈,你看新闻了没有,昨天我们在休息站碰到的那个货车司机死了,死的可惨了,脸都被碾掉了一半。”
女主人说看到了,“可怜啊,他一死,家里人要怎么活……”
马尾女孩把背包弄弄,“我看他是活该,谁让他通宵开车还戴耳塞听歌来着,那不是找死吗?”
女主人说,“我那时候就跟你爸说,不要买车不要买车,他就是不听,现在有些人根本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你看看电视上报道的那些交通事故,有多少是司机不负责任才导致的,开车真的太不安全了。”
马尾女孩很无语,“妈,你没事少看什么法频道,出门还会被车撞,被什么东西砸呢,难道就不出门了?”
女主人叹口气,“一个人一个命。”
陈又抖着鸟爪子,竟然真是那个国字脸。
不行,他需要缓一缓,国字脸能看到他,第二天就死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有,还是没有?
“444,你出来呀!”
系统说,“叮。”
陈又好歹是个从初中就没好好学习,在书店租书的骨灰级书迷,他的想象力还是可以的,“是不是因为我是死的,身上都是死气,所以快死的人就能看到我啊?”
系统不回答却说,“为了给你开小灶,我刚被上面通报批评。”
陈又一愣,这么惨?他摸摸毛说,“等我回到现实世界,你来找我啊,我养你。”
系统说,“算了吧,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陈又,“……”
“别岔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那个货车司机能看到我?”
系统说,“你不是已经想到了吗?等你相信自己的时候,你就不是智障了。”
陈又说,“拜拜。”
他在笼子里来回走动,没想到还真是那么回事,那是不是就可以认为,只要是谁看到他,就表示那个人活不久了呢?
这就不太好玩了啊。
马尾女孩跟她妈妈走后不久,天空下去瓢泼大雨,老太太哎哟哎哟的出来,把鸟笼提回屋里,“小灰,没淋着你吧?老头子,你看看这是什么鬼天气,早上还出太阳了,这会儿就下大雨。”
老太太前半句是对小灰鸟说的,后半句是对自己老伴说的。
年纪大了,舍不得开灯,能省就省点,天一暗,屋里的光线就不怎么好,陈又隔着笼条打量屋里的摆设,他闻到了檀香,不太喜欢这味道,让他想起来一件不愉快的事。
小时候他外婆死了,第二年的初二,亲戚们都过来给外婆办白事,堂屋点着香,他还小啊,觉得好玩,也不怕外婆的照片,就跑过去拽香玩。
结果就是被老妈拿竹条抽的上蹿下跳,半死不活。
陈又回忆着往事,思绪挺乱的,他一扭头,看见有个老大爷坐在桌前的红木椅子上吃汤圆,那汤圆似乎是刚从锅里盛起来的,冒着热气,白白的,圆圆的,捏的很好。
老大爷咬一口汤圆,陈又闻到了芝麻香。
他吞唾液,身在笼中,心在桌上,好久没吃汤圆了啊,那软糯糯的口感,嘴巴里的芝麻香,哎。
老大爷就顾着自己吃,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只是在给小灰鸟喂水,“老头子,小灰今天不怎么喝水,是不是病了啊?”
“这笼子是大鹏家那黑黑用的,我看着好,就让他带过来给小灰用,你觉得合适不?”
老大爷吃着汤圆,突然卡到了,他手里的汤勺掉在碗里,一张皮垮的脸呈现紫红色。
老太太还在鸟笼前面唠唠叨叨,好像一点都没发觉自己老伴被汤圆卡住了,陈又急的要死,恨不得瞬间变成人去帮老大爷把汤圆搞出来。
老大爷抓着桌子往后仰,干枯的手去抓脖子,人不行了。
陈又急的在笼子里乱飞,他无意间转动的视线瞥到不远处茶几上的一张遗像,顿了一下,看看老大爷的脸,看看遗像,再看看老大爷的脸。
僵硬几秒,陈又发出一声惨叫,吓的扑倒在笼子里。
卧槽卧槽卧槽,妈||逼的,不止是能被快死的人看到,他自己也能看到死了的人。
这技能,他可以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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