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则文字抄录下来,必要的地方填上人名,便算脱稿,给两位大人看过,就可以送交内奏事处了。
“艮翁。皇上今天的话,是不是有意为之啊?”
倭仁是蒙古人,字艮峰,道光九年的进士,为人方正,又是深研理学,咸丰元年的秋天,被皇帝从内阁学士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职位上改调礼部尚书一职。
正如皇帝想的那样,若是真的允许英人参加大典的话,他就是第一个要上折子的。其实不单是这件事,便是总署衙门成立之时,也是他第一个上折子表示了明确的反对意见,其中有:‘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学术为人当恪守程朱,此外皆旁皙小径,不可学也’、‘天下未尝无才,待朝廷大气转移之。何谓大气?诚而已矣’的警句,在清流中也被广为赞颂传扬一时。
只是皇帝执意要做,而且有以惠亲王、恭亲王、郑亲王,定郡王等一干宗室勋贵的支持,他的意见没有被皇帝过多的重视。
听孙瑞珍说完,倭仁停了一下,拉长了声音说,“皇上年纪虽轻,却是圣明本色啊。”他说:“便是皇上俯准英夷所请,我也要上折子封驳先皇奉安,何等大事?随扈行礼的官员中多出来几个金发碧眼的夷人,将来推始论缘,你我二人身为礼臣,却不能匡扶君父,嘿”
“皇上圣明,先一步回绝了英人荒唐之请,艮翁也不必为此忧烦了。”
“不提此事了。”倭仁说:“英公,听闻最近京中出了一档奇闻了吗?”
“不知道艮翁指的是什么?”
“就是铭翁府中来客之事?”
“这,略有耳闻。”
李泉带着曹灵和下人千里来京,最近成为北京城中街谈巷议的趣闻。而且口口相传,越来越邪乎,有的说是李泉和曹灵自小青梅竹马,长大之后,曹灵出落得美艳无双,给同城的恶霸看中了,一定要强娶过门,做第六房的小妾,两家不从,恶霸派人把李泉之父殴打致死,李泉投告无门,才连夜带着未过门的妻子出逃。
也有的说是曹灵的母亲嫌贫爱富,一心要自己的女儿嫁入豪奢之家,曹灵不从,和李泉商议好了,效仿卓文君夜会司马相如古例,带着丫鬟、奶妈出走;还有的说李泉本来就是落魄公子,路遇曹灵,惊为天人,施展种种风流手段,将她弄上了手,然后连夜奔逃至此。总之是怎么难听怎么编排。
孙瑞珍也大约听过这样的传闻,心中却从来不肯相信,倒不是旁的,只是这等捕风捉影之事,全无半分实据,更兼着像他这般从来以孝悌持身的君子,最不喜背后论人之非。便是在自己府中,也是明令禁止下人议论此事。不过他却不明白倭仁为什么会说起这件事。
倭仁端着茶杯放在手中,用两只手包裹着,思忖了片刻,他放下茶杯:“我想,上折子。”
“所谓何事?”
“为张小浦身为一省学政,却不能做到有益教化,治下出了这样的风化之丑,他身为学政,我身为礼尚,主管天下文教,难道便不应该上折子严参吗?”
孙瑞珍深深的一皱眉。只是这一会儿他就明白,倭仁维持教化风尚是假,为老师报仇是真说起来,倭仁和当年死谏的王鼎有一番师弟情谊,座师身死,王伉不能一伸先父志愿,最后落得郁郁而终,穆彰阿自然的首恶,而两个最重要的帮衬,一个是陈孚恩,另外一个便是现在任职江苏学政的张芾
明了此节,孙瑞珍心中苦笑,纵然倭仁师出有名,皇上那里也很难就因为张芾治下出了这样的事体而轻易罢黜一省学政,到时候打虎不成,反倒平白给自己立了一方敌手,却又何必?
想到这里,觉得有必要劝他几句:“艮翁有志宣扬圣人教化之言,自是我等表率,只是,张小浦身为一省学政,却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纵使有失,怕也很难追究到他的头上吧?”
王鼎尸谏是在道光二十二年的五月,每一年到了老师的忌日,倭仁都要在家中设堂拜祭一番,有时候想起当年师弟情深,还会掉几滴眼泪。今年是王鼎下世的第十个念头,想起小民尚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古训,自己妄读圣贤文章,却不能一抒先师遗志,真是惭愧
陈孚恩、穆彰阿先后去职,让倭仁心中舒畅了很久,只剩下一个张芾,却久居外官,自己很难找到他的错漏,偏巧,李泉事出,给了他灵感,这才有了上章弹劾之念。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