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降,一直飘着细雪。石弹垒到半个城墙高,密密麻麻的射击孔被堵住了大半。北戎的攻城部队在盾车掩护之下,和攻城车越过了护城壕一一一一一一但凡长着眼睛的人都知道,濠州城气数将尽,回天无力。
“五姑娘,我方才查看过,南城门外的北戎军以步兵为主,人数不少,却不足为惧。我已经跟顾少爷说好了,等一下由他带着一千骑兵护送你冲出去。”余庆已经数天没有合眼,眼圈黑黑,一脸胡渣。
“我走了,你们呢?”城中兵力锐减,带走一千,就所剩无几了。
余庆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与濠州城共存亡。”阮碧淡淡地问:“既然你们能与濠州城共存亡,我就不能吗?”余庆又吃惊又感动地看她一眼,正想说话,听外面侍卫朗声说:“报,西侧角楼塌倒,城墙裂开一缝。”“姑娘,余庆无能,守不住濠州垢,还望姑娘速速离开,不要让我有负王爷所托。”说罢,冲阮碧一抱拳,急冲冲地走出指挥室,到西边角楼查看城墙裂缝。
阮碧依然站在指挥室窗前,看着外面,漫天箭雨,守城士兵的尸体或趴在垛墙上,或横在城墙中间,生命着实脆弱,看得她眼睛发涩。
一会儿,感觉到有人进来,转头一看,原来是柔真郡主和沈画。“你们来做什么?”
“快叫人送我们走。”“连守城的人都不够,哪里还能派出人送你们走,再说又能往哪里走?没看蓟奴里把城围得水泄不通。”
“你骗谁?刚才我听到余庆的话了。凭什么送你就有一千人,凭什么送我们就没有人,我女儿才是晋王的未婚妻。”柔真郡主歇斯底里地叫嚷着。
阮碧厌恶地看她一眼,转头继续看着城下,才一会儿功夫,攻城车都已经排好阵形了。以濠州城的部署,大概还能坚持到天黑,蓟奴里说七天之内破城,还真是没有估错。
想到逃生无望,想到再度落到北戎人手里的悲惨下场,想到卢旺那张满是刀疤的老脸,柔真郡主又怕又恨,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不怕死,我先送你去死。”说罢,冲上去用力一推。
猝不及防之下,阮碧被推个正着,身子后仰,一个倒葱栽也窗外。
从城楼的屋檐上滚了上去,好在衣角被飞檐勾住,整人在半空荡来荡去。城楼高耸,近处攻城的先锋部队看不到,紧随其后的指挥车上的敦律贺、蓟奴里等一干将领却看得一清二楚。敦律贺迅速地拔出箭,搭弓瞄准,等蓟奴里想喝止,箭已经离弦而出。
蓟奴里勃然大怒,瞪着他问:“敦律将军,我不是交待过你,要活捉阮五吗?”
敦律贺说:“汗王,细作都说过震天雷埋在土里是此女想出来的,余庆不在濠州时,也是此女指挥城防。可见此女在濠州将士心目里地位非同一般,所谓擒贼先擒王,此女一死,濠州城指定士气消散。
咱们不必再多费力气,就可夺取此城,何乐而不为?难道在汗王的心目里,这个异族女子的一条性命比咱们几百几千将士的性命还重要?”蓟奴里气得嘴唇都发颤,说:“你在说什么!”
敦律贺直视着他说:“汗王,我们摩那部听命于真正的雄鹰。”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是真正的雄鹰。
“好好好。”蓟奴里怒极反笑“敦律贺,我希望有天,你不要为这句话后悔。”说罢,再不看他一眼,转头看着濠州城。
敦律贺那箭力道十足,去势汹汹,眼看就要射中阮碧,却见打横里飞出一箭,正好将它撞飞。跟着一个人翻出窗子,三下两下落到阮碧身边。
“顾小白!”梅达惊讶地说“他也在濠州城里?”
敦律贺一听是顾小白,顿时红了眼鼻,又拉开弓,又是嗖嗖几箭。
屋檐上不好站立,极容易成为箭靶子,顾小白知道不能久留,撕开阮碧缠在屋檐上的裙角,抱着她就往下跳。但还是迟了,躲开了敦律贺的第一箭第二箭,却没有躲开第三支,箭穿过阮碧的肩膀射中顾小白胸口,两人一起跌落到城墙上……
柔真郡主这会儿稍微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闯了祸,拉着沈画冲出指挥室。沈姆担心顾小白,频频回首。
柔真郡主攥她一把说:“别傻了,这小子眼里只有那个小贱人,为了她是命也不顾了。这城守不住了,咱们快去寻身衣服换上,等一下混在难民里,城破里就跟着冲”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圆睁双眼,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只见一支箭穿过胸口,鲜血滴滴。她“啊”了一声,缓缓软倒。
沈画骇然失色,抱住她,拼命地叫喊着:“娘,娘来人呀,救救我……”可是这个时侯,谁还顾得上谁呢?
她叫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过来看一眼,而柔真郡主的身体却开始渐渐变冷了。
她只能紧紧抱住她,把脑袋埋在她脖颈间,不停地流泪。雪越下越大,落了她一身,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的心也渐渐凝结成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响起雷鸣般的欢呼。
她被惊醒,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士兵们纷纷抛了武器,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而城头上不知道何时竖起一面织着青龙的旗帜,上面绣着斗大的“晋”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