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至今,何充去世已经不是第一桩大臣死讯。
早在去年,谢裒、钟雅便相继去世,这两人虽然都不在行台任事,但他们各自的死也都给行台带来不同的困扰。
首先谢裒的死,令得潼关镇将谢奕不得不去职丁忧,其职事暂由河东督将李炳代任。不过确定了今年五月便将要发动总攻羯国之后,也无暇关照太多人情,谢奕在丧居几个月之后,此前不久行台已经发出夺情诏令,着他前往荥阳统率豫州军府将士伺机而进。
钟雅死前仍在中书令位置上,主持建康台城事务。虽然最近这几年,台城越来越被架空,但行台远在洛阳,本身也是事务繁劳,江东的政务、吏治等各方面的细节有时候不能及时兼顾到的话,也需要暂委建康的台城。
过去这几年,钟雅与行台配合的很不错,其人并不恃权专擅,与前几任执政如庾亮、褚翜、诸葛恢等人都不太相同,对于沈氏南人典掌国务并没有那么大的抵触,当然这也是大势所决定,但钟雅本人能够审时度势,坐镇理定江东。
这数年下来,沈哲子也是多承此惠,因是对于钟雅的去世,心里也多感悲伤,一比刘超哀荣,给予颇高追赠。
钟雅死后,江东便没有了一个坐镇主持的人物,虽然还有国丈卫崇。但卫崇其人,好浮华,性清虚,座谈客而已,真正的事务实在指望不上。
随着钟雅去世,也可以说是中兴旧人在时局中的影响彻底告一段落,如今南北无论内外,凡在其位者,都是随着沈氏这些年强势崛起而得于职事者。至于旧年话事者无论是越府旧人,又或者元帝一系的青徐故旧,虽不可说是荡然无存,但也已经微不可计。
其实在钟雅死后,特别年前年后这一段时间,无论行台还是江东又冒出一股议尊风潮,这一次甚至包括天师道的宗教人士们都有参与,几番奏报言是大将军故乡武康多有祥瑞滋生,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朝野之中不乏声潮,热议大将军应该要再进一步了。
甚至包括行台谢尚等人,都不乏讨论九锡规格,乃至于建言希望世子沈雒先回建康云云。
沈哲子对尊位不是不贪,他心里也清楚这是一条必由之路,应取之际若是不取,未来道路只会越行越窄。但他也并未因此而失于方寸,类似的话题,几年前其实已经进行过一次,当时的沈哲子便已经有了颇为成熟的想法。
现在旧事重提,他的态度还是一样,那就是底线决不可失。北伐所以大义在执,是承晋讨逆,在此之前,他如果逾越了,那就是以逆讨逆,不独不利于当下新秩序的确立,千百世后也将沦为笑柄,是一个很不好的表率。
“羯亡之前,不可妄议!”
近来这段时间,沈哲子也一再向亲信之众表态,神态不乏严肃,以免他们自作聪明的误以为自己是事到临头的拘泥,要搞什么三奉三让的把戏。在彻底干掉羯国之前,他绝不会作贪位失义之想。
止住这股妖风之后,沈哲子也并没有再继续拎一个人于台城代替钟雅,一方面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另一方面则是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钟雅所以能在此位,主要还是给南北时流一个缓冲与接受的时间。过去这几年,行台的权威已经越来越稳固,还要在江东强立一个所谓的台城执政,已经是多此一举。
而且人的想法总是因于际遇而有所改变,新的人选没有经历过早前江东种种政斗之惨烈、以及给世道带来的巨大伤害,便不会拥有钟雅那种痛定思痛的恭谨。一旦大位骤得,难免浮想联翩,这是给行台树立麻烦。
甚至于钟雅死后,沈哲子觉得已经没有再保留台城的必要,因是他委任王述为光禄勋返归建康,主持皇帝迁都事宜,将皇统正式迁入洛阳。这个过程很漫长,一两年时间未必做得完,但是台城宫寺官署逐步撤销,各种职能归入行台,已经开始在进行。
至于建康政务方面,老爹沈充需要避嫌,沈哲子便任命二叔沈克担任丹阳尹。这个任命稍有一些不合理,因为沈克旧年一直在主管沈家的商事,虽然也有官爵在身,但却都是一些虚职,骤加首郡太守,跨度有点大。
而这桩任命,便是沈哲子对此前议尊风潮的一种侧面回应。自此之后,江东便成了沈家的自留地,需要绝对掌控。当然之后又任命卫崇为扬州刺史,则就是将这一意图再加一层包裹,不至于显得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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