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制定这一套战术步骤的时候,沈大将军自己心情也是骚动难耐,想要亲自率领胜武军北上信都。虽然言中笑谈石虎已经是垂死病兽,但心中仍然难免热切,想要北上亲自送这羯国暴君最后一程。
但他这苗头刚刚流露出来,便遭到广宗城内一众文武众口一词的反对,言辞激烈的劝谏大将军打消这个亲身犯险的危险念头。除了目下战况已经完全无需大将军亲临前线去督战之外,也实在是大将军本身的弓马技艺实在让人不那么放心。
虽然说目下敌我势力对比已经非常的清晰悬殊,可是由于需要分力赈济河北难民,因此信都这场战事所投入兵力便略有悖于此前所设想的那种各路大军争进合围。
而且战场上局势瞬间万变,谁也不能预估会有什么变数发生,胜武军虽然是行台第一**锐,但也不能确保能够保证大将军完全不受矢锋侵扰。一旦真遇到需要行伍转移、暂避锋芒的时刻,大将军行止都将不由自主,届时胜武军反要失于待敌于从容。
虽然胡润等人言辞恳切,只说信都毕集羯胡腥膻衰亡之气,胡虏蒙昧,难识重威,大将军实在不宜亲临近中。但大将军能够听得出他们言外之意,老老实实在广宗待着吧,不要亲上前线给人添乱。
沈大将军对此自然难免愤懑,甚至搬出谢艾来做借口。他虽然自己也知自己多少斤两,亲自上阵杀敌那纯熟想多了,但若讲到体魄强壮、年富力强,自信就谢艾那种货色,他能打上两三个。谢艾这种水平都能做前锋大都督,沈大将军怎么就不能战场一游?当然他也不是非要率军出征,但听出那些言外之意后,难免有些吃味。
“艾若有失,则王师上下衔恨负耻,更作戮力杀敌!大将军千金尊贵,若折寸羽,则六夷俱亡、伏尸百万,不能雪我社稷折羽之恨!”
反正无论怎么说,胡润等人是不能领会大将军那种菜鸡攀比的恶趣味,绝对不愿大将军离开广宗城。
对此,沈大将军也只能抱憾放弃,没办法,羯主石虎落架凤凰不如鸡,其人生死如何都比不上大将军一根毫毛完好与否。
于是,在各方军令议定下达之后,沈大将军也只能安分的于广宗城外誓师,然后便送田景所率胜武军踏上征程。一直等到胜武军行远,大将军返城之际,仍是面无表情。
胡润作为反对大将军出征最为激烈者,自然也知大将军满腹邪火,在送走出征的胜武军之后,便聪明的没有返回广宗城,干脆请命前往广宗城北面的经城,帮助范汪设立赈济地点,同时采风缉盗,没有个十天半月的,是不会返回广宗城的。
作为大将军亲近门生,胡润可是很清楚江思玄何以被遣用河西,至今都还困在陇右没能回来。他眼下暂任河北讨剿大使,虽然不算是正式的军职略有不美,但也不想转眼被派往辽东给温放之打下手。他们胡家仍是人丁单薄,他还想等到河北战事悉定之后返回洛阳多作努力呢,四边新功且留少进摘取。
军政事宜都有委任,在信都战事结果传回之前,大将军反倒清闲下来。他也心知过于频繁的垂问事务,反会给任事者增添许多不必要的负担,索性自得其乐于广宗城附近练起了骑射。
广宗城外骑射场上,仍是春寒料峭,陈逵身裹皮氅,姿态僵硬、有些困难的控御着战马冲到射线附近,挽弓射向五丈外一处游靶,可是箭矢离弦之后便斜斜飞出,最终落在距离游靶数丈外的地面上。
另一侧沈大将军勒马稳立,见状后嘴角便是冷笑,继而策马上前,引弓便射,箭矢飞出,插在了游靶边缘,一股寒风拂过,箭矢便又掉落在地,但最起码是命中了目标,较之陈逵不知强了多少。
陈逵见状,很没有节操的击掌叫好,只是鼻音浓厚。没办法,他本就不是行伍勇士,平日多做案牍事务,但却一连几天被大将军拉到射场上来陪射,特别前两天还遇上一场返寒小雪,就此受凉。
听到陈逵的喝彩,大将军矜持的点点头,微笑道:“古来善射者,养叔之流,概得天授其力,至于我等中人,所得者唯事技以勤罢了。林道无需忧怅,假以磨练,也能技艺纯熟。”
陈逵闻言后嘴角便颤了颤,回想大将军一壶箭二十枝,中标者尚不过半,且其中还有几箭都是勉强擦过箭靶边缘,怎么说都难跟养由基扯上什么关系吧?不过这一点疑惑,他是聪明的没有讲出口,抹了一把鼻涕后一脸受教状:“技不如人,难免怀怅。大将军心境旷达,若非内外诸事劳扰,技岂只此!如胡将军之流,也是幸甚,幸遇良御,方得驰骋其能。”
大将军听到这话,笑脸黑了一黑,继而便说道:“胡厚泽此人,才器是有的,待河北事了,还要大用他。”
陈逵闻言后眸子一亮,暗想稍后归城后一定要拿笔记下来,若非胡润不肯正经劝谏,偏要拿人短处说事,事后又溜之大吉,他又何必遭此无妄之灾。
明明广宗军中善射者诸多,大将军偏偏让他天天陪射,无非急需重新树立信心。等到那独眼龙返回广宗,便以此来吓一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