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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她竟不领情。
他知这秭女应是责怪自己杀了那头白鹿。
只是,他不过是误猎了一头畜牲而已,莫说本就是林间野物,便是真如她所言,乃她豢养,又能如何,杀都杀了,何至于引她如此的不满?
庚敖感到了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但很快便释然了。
不过一乡鄙之女罢了,何须与她多计较。
他闭上了眼睛,极力忽略身体的不适,慢慢地调匀呼吸,想引自己入眠。
忽然,旷野的远处,仿佛隐隐地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连成了一片。
他很快就辨听出来,似有七八轻骑正纵队从国都丘阳的方向往这里而来。
田猎大军回师之前,他已告知过带队的白驷将军,自己一旦事毕,就会自行回往丘阳。
这才几日而已,国都里出了何事,竟会有轻骑这般漏夜赶来这里?
他的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兆,蓦地睁开眼睛,在黑暗里翻身而起。
……
来人是从丘阳赶到的信使。
阿玄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庚敖一行人迅速地上了马背,连毡帐也不收,立刻便朝北向疾驰而去。
如同一阵风,转眼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荒野夜色重重,从四面八方向她压了下来。
一阵夜风吹过,吹散她脚边的一团篝火余烬,她打了个寒噤,在原地茫然立了片刻,终于迈步,正要往帐子里走去,月色之下,一匹快马又迅速地驰了回来。
成足回来了。
“公子令我送你回去。”
他如是说。
……
阿玄后来才知道,那天的信使,带来了一个凶信。
穆国国君在去往朝觐周天子的途中,于毕地遇刺,身受重伤,提着一口气回来后,急召王弟庚敖归都。
……
洛邑。
昏黄的残阳,斜照在通往王宫大朝之殿前的那条笔直的长长跸道上。
在四合民众仰望的远眺目光和遐想里,这座居于王城中央的王宫是那么的巍焕:高耸宽阔的百尺夯台、雄飞的檐宇、镂饰郁金的凌空巨栋,以及传说中皋门旁那需数名侍人合围才能抱住的高达数丈的丹楹……
燕廷的一间宫室外,寺人和女使们在低垂的帐幔角落间屏息静候,不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
宫室里,一个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坐于一张卧榻之旁。
他已经这样坐了许久,眉睫低垂,目光落在对面的一扇透雕槅窗上。
有暮色正从槅窗里射入,照在他清秀而略显苍白的一张面庞之上,在他笔直的高挺鼻梁侧覆了一层暗影,将他身后的影子,也拉的愈发孤瘦了。
这个少年,便是周天子的儿子姬跃,卧病于榻的那个妇人是他的母亲息王后,
息王后在睡梦中也眉头紧蹙,忽然不安地动了下,仿佛做了什么噩梦。
跃从冥想里回过神,靠过去握住她的一只手,唤道:“母后醒来!”
灵王后宫美女众多,但论容貌,无人可比年轻时候的息后,容可倾国,从前一度极受灵王的宠爱,如今虽年长色衰,灵王早有另宠,她又缠绵病榻许久,但面容里,依旧能看的出年轻时代的美貌痕迹。
息后挣脱了跃的手,胡乱在空中摸索,似要抓住什么似的。
姬跃再次握住息后的手,转头命寺人去唤太医。
息后终于醒来,慢慢地睁眼:“跃,我方才又梦到你的王姊了……她若还活着,如今也当有十六岁了吧……”
“母后放心,父王已遣使四处寻访,想必很快就有消息。”跃安慰着母亲。
但是息后仿佛没有听到,目光渐渐又迷离,自言自语般地喃喃:“我的女儿……她刚出生,头发便漆黑似墨,肌肤如同白雪……她身上还有一处花朵似的朱砂胎记……她是那么的美,又那般惹人怜爱……可是你父王却听信司巫的话,非说是她带来了灾祸,他要杀她……我不忍心,才将她悄悄地送出了王宫……”
她的神色变得激动了起来。
“跃,你要找回她!一定要找到她!我知道她一定还活着!我总是梦见她的样子……”
眼泪从息后的眼眶中滚了出来。
她本已虚弱不堪,但是忽然间,身体里仿佛又被灌注入了新的力量,死死地用力抓住跃的手。
姬跃不断地安慰着息后,向她保证着。
息后终于慢慢平静了,再次陷入了昏睡。
跃望着病榻上母亲充满忧愁的脸容,眉头微锁。
他的父王如今虽然后悔了当年所为,如今已经遣使知照诸国,命国君助王室寻访当年的公主,只是,人海茫茫,即便他的王姊真的还活在人世,又能找的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