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雪之色,眸光美而灵动,许是因为面容衬托的缘故,令他更是印象深刻。她年龄符合,又来自秭国,地理正位于嘉水下游。
他此刻自然无法验知这少女身上是否带有胎记,但凡此种种,结合起来,这可能性极大。
多年经商的经验告诉他,只要有大利,一旦机会出现,哪怕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只要蚀不伤根基,便可图。
齐翚独自在屋内踱步良久,终于下了决心。
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他绝不可错过。
……
次日,庚敖服皮弁外出,傍晚从丘阳城北的熊耳山归来,王驾远远路过传舍。
庚敖转头望了一眼,纵马疾驰而过,入王宫,留于宫中的茅公来禀,齐翚请求面君。
庚敖略感意外:“孤先拒他复国之求,再拒他进宝,他怎又来。可知何事?”
茅公道:“未曾言,只求见君上。”
庚敖略一沉吟,命传他入偏殿,随后更衣,至芷殿。
……
齐翚家族本是息国贵族,十七年前,息被楚灭,从此他的父亲便为复国而四处奔走。
死了的息侯,本还是周王岳父,周王自然也想为息国主持公义,奈何与西戎一战,大伤颜面,天子发声,楚国置若罔闻,周王根本就组建不出能够痛打楚国一顿的王师,只能忍气吞声无可奈何。齐翚父亲后又联络各国诸侯,希冀能得到诸侯帮助得以复国,奈何楚国国力强大,重贿之下,虽勉强拉到几个支持的国家,却也不过以口头谴责为主,最后不了了之。
齐翚父亲死后,他便继承父亲遗志,为息国复国大业继续奔走。齐侯虽待他如上宾,甚至邀他入朝为官,但齐侯却不肯为了一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到的息国和楚国翻脸,恰穆国渐渐崛起,齐翚便将目光投向与楚国不和的穆国,希冀能借穆国之力得以复国。他先是通过穆国大夫向庚敖进言,许以重利,但庚敖似乎兴趣不大。齐翚并未放弃,这才有了之前于天水城内的献宝一面。
此刻他衣冠整齐,正静静等候于芷殿,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近,转头见庚敖至,以外臣身份向他施礼。
庚敖面带微笑:“孤与你也不算初见。汝夜邑君之名,天下何人不知?不必多礼,请坐。”
齐翚谢坐,庚敖径直问事。
齐翚和面前这年轻君主打过数回交道,知他行事果决,自己亦不绕弯,道:“东夷产鱼胶,我与东夷族有交往,可得上好鱼胶。我愿以十车鱼胶进献君上。”
在冷兵器的时代,弓箭是战场上重要的远距杀伤武器。当世任何诸侯,但凡想要称霸,军备库内必定少不了弓箭。制弓六材,“干、角、筋、胶、丝、漆”,以胶最为关键,它决定了整张弓的韧性和使用寿命。不但如此,上好的胶,也不似其余五种材料随处可得,“胶”的最佳炼制原料便是黄鱼胶,而要获得足够的黄鱼胶,就必须进行大量的捕鱼。
齐国出良弓和神射手,便是借了地利之便,为垄断,更是严格限制鱼胶外流。
换句话说,鱼胶是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
庚敖笑道:“十车鱼胶,可造千把良弓,孤确实心动,然不知你所图为何?若依旧是息国之事,莫说十车,便是百车,孤也只能割爱。”
齐翚亦笑:“既已被君上拒,齐翚再厚颜十倍,也不敢再在君上面前重提旧事了。此次这十车鱼胶,不过是想向君上要一个人罢了。”
庚敖笑道:“何人,竟值你以十车鱼胶换取?”
齐翚道:“便是如今被安置在传舍里的那个名为阿玄的秭女。”
庚敖目光微微一动,面上却依旧漫不经心:“不过一个俘隶罢了,不知你看上她哪一点,愿以十车鱼胶换去?”
齐翚道:“实不相瞒,我有一友人,父母早年路过荆楚之地,不慎走失幼妹,至今念念不忘,其妻更是思女成疾,日日泪面。因我走南行北,友人便托我多加留意,代他寻访幼妹。我既应允,便不敢怠慢,这些年来一直随路寻访,奈何始终没有消息。也是巧了,此次我入丘阳,蒙许可亦落脚于传舍,前日无意间遇见那秭女,见她容貌竟与我那友人之母十分肖似,我震惊莫名,随后打听,方知她来自秭国,正合当年走失之荆楚,如此巧合,我疑心她便是友人当年走失之妹。知这秭女乃太宦茅公带回丘阳,故贸然前来求见,愿以十车鱼胶换这秭女。倘若真是我那友人之女,则我也算不负友人之托,心中大慰!”
庚敖微笑:“莫说一个俘隶,便是十个,百个,你既在孤面前开口,孤原本自当送你,奈何她却不便。”
齐翚一怔:“君上可否告知缘由?”
庚敖道:“亦不便相告。”
齐翚心中惊讶不已。
据他所知,那老寺人茅公因在路上犯病,才将她一路带至丘阳,安置在传舍偏僻角落之后,也不见如何看重她。既如此,十车鱼胶,这穆侯何以竟不肯松口?
他显然应当还不知这名为阿玄的女子的身份秘密。
他立刻道:“再加百车鱼胶,足够君上造万柄良弓,如何?”
“孤说了,不便。”庚敖眼睛都未眨一下。
齐翚迟疑着时,庚敖笑道:“夜邑君可还有事?若无,孤却有事在身。”
齐翚知此刻这场会话再无继续下去的可能,只能再另想办法,压下心中沮丧,起身告退。
齐翚一走,庚敖面上笑意顿时消失。
……
阿玄以玉珏换钱后,当日去集市采购粗布和价格不菲的丝绵,回到传舍,埋头便做起冬衣。
她打算给隗龙和他母亲各做一件,忙碌了一天,次日傍晚,听到门外有人唤,开门,见舍人领了一个面生的寺人来了,说是奉太宦之命,召她入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