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苏邦彦在夕阳下,许多人在夕阳下。旅人进了客栈,其余也是在归途,只有苏邦彦无家可归。
他已没有家,君贤庄已不再是家。
——那的人都要杀他,岂能算家?
现在他已逃出君贤庄,是趁正道一十八人围攻邪火的时候。到处是火,无名且无故升起的火。也许他们认为苏邦彦被烧死了。
他们错了,苏邦彦现在依然活着,活在如火夕阳下。
当时火焰也红如夕阳。
火没烧在他的身上,反而开出了一条路,让他得以逃生。
君贤庄在青竹林深处。苏邦彦也爱竹,君子都爱竹,所以君贤庄在青竹林深处。
现在他已是魔道,还能继续爱竹吗?
他从未出过青竹林,也不知道如何青竹林的出路。
正午烈日透过竹林,洒下星光点点,依然刺眼。他决定背着太阳走,一路向西。
也许是西北,也许是西北偏北,因为现在已下雪。
苏邦彦是昨日到了这无名小镇,到今日已有三日滴米未进。雪是冷的,他的胃却烧得火热,胃酸四要将他整个胃消化掉。
“大雪洋洋下,柴米都涨价。”
大红酒槽鼻的小老头经过苏邦彦,酒葫芦将空,他已醉,一步三晃,随时就要倒在这深巷中。
他已吐字不清,道:“小老儿也想和你喝两口,可惜葫芦不得劲儿。孩儿快快回去罢,夜来了,鬼要来吃小孩了。”
苏邦彦也想回去,已回不去,回去只有死亡等待他。
天渐黑,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灯火阑珊处,蜷缩在角落的苏邦彦缓慢起身,力气已慢慢从他身体流走,面色苍白如死人。
——黑暗和苍白岂非本来就很接近死亡?
昨日刚到此处,他已饿得不行。于是他去偷,趁包子铺老板不注意时偷,只要一个肉包子就够让他再活几天。
也许多活一天,就能碰到希望。
可惜老板耳目比老鼠还灵,他曾经吃过这般的亏肯定不少。
只要有人免费吃了他的包子,他就有可能挨饿一天。他能挨饿一天,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儿挨饿一刻。
苏邦彦才伸手,就被老板甩出两丈远,背重重砸在地面上,脸色又白了三分。
老板的脸是凶煞的,周围的脸是冷漠的,而他的脸本该是羞愧的红,却红不起来。
他的胃在痉挛,刚回到小巷便开始呕吐,吐的只有胃酸。
——他已无物可吐。
现在他依然饥饿,但他已不想再偷,也无力再偷。
他决心抢,就抢眼前大红酒槽鼻小老头。
他身上应该有钱,不用太多,能买得起包子就行。即使没钱,那葫芦中还有酒。
酒不能解饿,但能让人死的毫无知觉。
这三天,苏邦彦经历的痛苦太多,酒也许能让他忘记。
许多人都借酒忘记痛苦。
他掌中有把短匕,藏在衣袖中。他想,只要用它抵住小老儿的背,便能抢到他需要的。
他的背也在隐隐作痛,仿佛是在提醒,也许得给小老头刺上一匕,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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