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道菜单乌都得搜肠刮肚地找些词来评点两句,于是吃这一顿饭,在单乌看来,居然比应对蓬莱的入门之试还要令人紧张。
好在单乌的杂学积累还算厚实,联想丰富,人也算是能够看懂千鹤设计这些菜肴时候的用心的,于是一道道菜肴下来,千鹤看向单乌的眼神,已经变得越来越柔情似水。
于是,当酒菜撤除,侍女奉上了茶具的时候,千鹤直接挥手屏退了侍女,将那一盘繁复的茶具挪到了自己的面前,继而小心翼翼地挽着她那层层叠叠的衣袖,亲自动手烹茶。
水雾从壶口袅袅升起,千鹤熟练地洗茶冲泡封壶分杯,繁琐细致的手法,看着眼花缭乱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偏差的动作,看着单乌眼角微微有些抽搐,以至于从千鹤手中接过那杯看着似乎是陶土捏成的杯子的时候,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是该喝还是不该喝,或者喝之前是不是还要像千鹤那样,有一堆繁琐的步骤才行。
于是单乌索性直接向千鹤询问:“还请姑娘指教。”
千鹤满意地看着虚心好学的单乌,而后横了一眼那位已经一口将茶水喝干了的吃破天。
继而千鹤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捧在鼻端,轻轻晃动着闻香,借着一丝不苟地,分了三次才将那一杯茶喝完,每一次的分量,都是丝毫不差。
单乌依样照做,直至放下茶盏,才觉松了一口气——那一杯茶被他端到面前的时候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她的胳膊都有些颤抖,似乎那茶水表面随时会再开出一朵花来,转眼凋谢。
“嘿嘿,小子,累坏了吧?”吃遍天将自己手里那空茶杯转得滴溜溜的,同时不怀好意地看向单乌。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感想是什么了。”千鹤跪坐得端端正正,两只手在膝盖上叠放着,被那些衣袖盖去了大半,更显纤细。
“这空蝉之宴,的确是独具匠心,处处玄机,每道菜都是意蕴深远,需要感悟一番,方才能解其中况味,而这些菜肴亦是精益求精,看着似乎简单,内里滋味却让人回味良久——难怪千鹤姑娘会以此自傲。”单乌很是恭维了一句。
“我请求公子你说出真实的想法。”千鹤又是躬身一礼,单乌只好也跟着弯腰示意。
“我若是个凡人,那么我见识到姑娘这空蝉之宴定然惊为天人,甚至为此神魂颠倒,只想沉迷在这空蝉之宴的意境之中,越久越好。”单乌回答道,“但可惜的是,我是个修道人,所以这空蝉之宴中的某些细节,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是滋味不够浓厚?还是手法简陋了?”千鹤看起来是真心想要知道答案。
“这些或许该让吃遍天公子评论。”单乌摇了摇头,“而我认为这空蝉之宴尴尬的关键,正是在于这宴席之中包含的意境。”
“为何?”千鹤眉头微皱,连声追问,很显然,这宴席之中种种意蕴及其表达的方式,正是千鹤最为自得的部分,也是之前吃遍天一直无法置喙的部分。
“意境如其名,有些过于的‘空’了,或者说,太过超脱了。”单乌回答,“凡人都想离开纷乱红尘之中生老病死的繁琐之事,想成为那种超凡脱俗不问世事的怡然神仙,所以他们向往的境界,大抵都是些类似于逍遥,解脱,释然,看破一切并放下一切……等等等等。”
“但是我们修道之人,修炼得久了,自然知道所谓的超脱看破是怎么一回事,知道一切归根结底不过是求个长生不死,甚至活得越久越舍不得死——所以,在对一个修道之人宣扬所谓的超脱之道的时候,如果对方行的便是这条道自然很好,对方要是唯利是图一些,这些超脱之道便会成为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借口,甚至是笑话。”
“如果真要超脱不如直接去死好了,放下周身牵挂,一缕幽魂散于天地,不入轮回,那才真叫跳出五行不入三界的大超脱。”
“想要感受具有超脱意境的菜肴?那么还不如直接摆两块灵石在盘子里,大家餐风饮露,不惹人间烟火,才可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神仙气派。”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千鹤姑娘这空蝉之宴,也是从古籍之中得来的主意?如果事情当真如此的话,那我不得不提醒姑娘,那些书籍,或许多是凡人书写,有些事情或有启发,但是原样照搬,总归是水土不服。”
……
单乌的解释让千鹤陷入了沉思之中,而吃遍天却咧开大嘴,笑得胸腔都有了共鸣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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