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银子和士兵的生命,就终止这一次的对日作战的话,就错打了算盘!”
“甘滢刚才说,英国从中调停,我大清不好过多拂了英国人的面子。正好相反!朕以为,这一次若真是顺应了英国人的面子,才会给西洋国家以为,朕怕了英国——就凭这一点,朕也绝对不答应!”
“让左宗棠、何如璋分别派舰艇到达作战海域,传达朕的谕旨,对日作战,断不能停止!从七月初一日开始,重启战端!”
“皇上?”
“朕知道你怕什么。”皇帝缓缓坐直了身体,有些事尽管凭自己帝王之尊很可以就此推行下去,但若是不能将其中利害逐一给包括儿子在内的朝臣解释清楚的话,将来还会给有心人借此立言。特别是日后要进行的对日本登陆作战——他是铁了心要借此机会剪除这个对中国危害最大的国度——的时候,更是如此。因此,不得不勉强自己,打起精神。
“……不能说你在害怕,该说你是在担心,担心英国可能会偏帮偏向,暗中、乃至明下里援助日本,是不是?”
甘滢不再多说,原地碰了个头,“知臣者莫过君。”
“你若是心存这样的想法,就可见你在美国这数年时间,全是用在攻读学业,而眼界从未开阔。”皇帝说道,“你们真的以为,英国人会插手到两个亚洲国家的战争中来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们想一想,英国商人每一年要在中国赚取多少银子?获得多少利益?中日开战,对英国人而言,只会高兴,而绝对不会有任何不满!甚至可以说,英国人只盼着这场战争能够永久的打下去,他好从中渔利。朕知道,英国人偏帮日本,所图谋的,也只是银钱上的利益,只要由银子可赚,英国人才不会管日本的死活呢!当年……”
他语速飞快,几乎泄露天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随手拿起御案上的一份奏折,在手中一扬,说到了另外一件事上,“这是辽宁巡抚左宗棠的奏折,朕真是搞不懂,凭我大清海军船坚炮利,远胜日本,怎么会输得这么惨?一艘远字级铁甲舰都给人家打成了残废?你们说说,应该怎么处置军中这些无用的混账?”
一艘铁甲舰和万天、万黄两艘一级炮舰返回旅大军港之后,左宗棠一边派人紧急抢修,一边把恩寿和自己的的请罪折送往北京,皇帝没有想到远征舰队会遭遇这么大的损失,心中的惊怒也是可以想见的,“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皇上,臣是奉旨管着兵部的大臣,如今海战不利,臣第一个就要负责,”李鸿藻和沈葆桢摘下大帽子,伏地不起,“臣自请处分。”
“皇上,臣弟想,海军虽遭遇一场失败,也未必是坏事。”
“哦?”
“是。”奕答说,“自咸丰二十一年之后,我大清海军扬威天下,各省纷纷请旨,筹建海军,固然是为保卫疆圉,但在臣弟想来,也未始没有急功近利之心在其中作祟。”
甘滢等人无不心中惊惶,偷偷看去,果然,皇帝的脸色立刻变得不是那么好看了,但一时不便发作,嘟起嘴巴听着,“而海军上下,也同有此心,都抱着大清海军天下第一,不把任何敌手放在眼里,所谓骄兵必败,正是此意了。”
“……日军在津轻海峡大败我军,固然是其用兵得法,出其不意所致,但也未尝不可看做是海军诸将心中懈怠,不知己、不明敌,甚至不知海战所关匪细,胡乱指挥……”
皇帝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抓起康熙朝官窑的明黄五彩盖碗,使劲一掼,哗啦一声,茶盏摔得粉碎,“你混账!奕,你奏答之际夹枪带棒,分明的攻击朕躬,是不是?”
“臣弟不敢攻击圣主。只不过,皇上,讯息不通,而皇上所定战略,于时易世变之境,宜该允许海军将士有专责之权,临时可加以变通才是。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奕面对皇帝的怒火,却丝毫不畏惧,继续侃侃而谈,“臣弟这一点小心思,请皇上明察。”
皇帝气得一个劲的喘粗气,像一个破旧的风箱一般,让人看了又心疼又好笑,“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都以为他的话是对的?朕是错的?”
“皇上,臣想,王爷的话固然失礼,但也是为国谋的诤言。海军行舟洋面,水情、风讯瞬息万变,也该是给他们一些临时自主权限,”
甘滪小心翼翼的说道,“而且海军将士都是皇上一力捡拔而起,胸中报国之忠,无可质疑,只要让他们能够有少许发挥余地,自能凭我大清远胜于日本的炮舰,全歼敌军,上复主知。”
皇帝呆呆的目光左右看看,似乎想从其他人身上和脸上得到一点援助,但最终的结果还是 让他失望了,所有人都是赞同奕,而不赞同他。
这让他分外觉得憋屈,原来自己除了是皇帝,根本不比别人强多少!“不能就这么饶了恩寿,命人传旨申斥!”
他故意放开这个话题,改谈其他,“不行,这也不行!朕要派人去舰上,当面申斥!”
“是。派人到舰上去,严厉申斥!”奕大声答说,算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面子。
“至于你刚才说的话嘛,朕想,料恩寿也不敢起什么自重的心思,就照此办理吧!”
“皇上圣明!从善如流,臣弟钦服无地。”正经事一说即过,奕心中亦自欢喜,也不吝惜抛上几句颂圣的话,让他的脸色逐渐好转起来了。
挥退众人,皇帝把奕留了下来,君臣两个一坐一站,在说着话,“……皇上,您也不必如此惶急,臣弟看,二阿哥的话固然失之率真,但他担着这样的责任,若是说出旁的话来,臣弟反倒会觉得,他是在有意逢迎呢。”
“是啊,朕也是这样想的。滢儿这孩子旁的还好,只有一节,有时候过于率直了一些。这样下去怎么行呢?怕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呢!”
他微微叹了口气,又面带微笑的说道,“还有就是你,我想,滢儿这份心性半是天生,半是从你这叔叔的身上学来的吧?”
“臣弟言语失礼,请皇上责罚。”
“朕不怪你。”皇帝说道,“你说的这些,朕也想到了。其实,就是你今天不提起,朕也要亲自降旨,渐次施行——战争这种事,随时随地会发生变化,呆在紫禁城里,又能够提前估计到多少?”
奕也笑了,“圣明无过皇上。想来海军诸将接旨之后,集思广益之下,再度对日作战,将更有一番新气象了。”
“你这话说得对!一个人的脑筋再好,也是比不过众人之力哩!”他说,“但训斥之事也不能就此放过,恩寿带着的这些人都是贱骨头,不打几下,不骂几声,不会用心的!”
奕明知道他是在胡说,故意不予说破,反而频频点头,“是,皇上说的是,皇上说得极是!”
皇帝听出弟弟的说话有敷衍的语气,瞪了他一眼,“最近这一个多月,你也很辛苦了,朕看你双眼发红,可是晚上睡不好?”
“多蒙皇上垂问,臣弟贱躯尚称健旺。”
“你比朕还小一岁,现在看看,倒似乎比朕年长似的。”皇帝带着关爱的口吻说道,“别弄得自己太累了。宝廷、容闳、甘滢几个也逐渐长成,该交给他们的差事就交给他们,多训练训练,于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的。嗯?”
“是。”
“大事上有你、有朕给他们把把关也就是了,年轻人,朕不担心他们做错事,只怕他们不做事。如今的情势……你看看,他们兄弟几个,可有一个是省油灯吗?嘿!”
奕一愣,怎么好端端的,说到这件事上去了?
皇帝苦笑良久,不愿意就此多谈,“今天你不必急着回去了,留下来和朕一起用膳吧。”
(很多读者提到内容中前后日期的不准确,这是因为中日双方的纪元不同,一方使用公历,一方使用阴历)。
*